柳都的街边小馆自来有些登不上台面,倒不是因为这菜做的不好,而是那店中修饰实在太过破烂。一张张圆木桌上尽是油腻,让人看了反胃。
唐栖梧身为唐古大王,陆言川自然不敢怠慢他,不过他这几日逼他逼得厉害,陆言川却有意就带他来了这家其貌不扬的“龙门酒家”,想在这不知不觉中报复一番。毕竟这大王鲜少体验民间,让他吃吃苦头,或许对老百姓来说,还是件好事。
这龙门酒家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但这饭菜宴席做得却是一等一的好,在这柳都也算是小有名气。听闻那掌柜只把这酒家当做副业,身后还有更大的生意,对这酒家并不上心,却又爱吃,所以这龙门酒家才变成如今这一副样子。
唐栖梧看着桌上那几盘菜,本是对这地方很不满意,却也渐渐消了火。
巨胜奴、贵妃红、汉宫棋、长生面……都是他从未听过的菜肴。他本吃得有味,却见韩流双一人出去透气了,心中一下子淡了几分。
陆言川等人在一旁边说边笑,饭桌上的气氛丝毫没有低落,这佳肴还冒着热气,唐栖梧心中却又开始挂念这刚出去的人来。
过了许久,只闻那店小二来说:“城主大人,这花房里的姑娘已经上了水台了,曼洛柳青舞也是快要开始了,各位客官不前去看看?”
清芙一听,颇为激动,对那小二问道:“在何处?”
“原来客官是外地人,”小二见这美人疑惑,脸上的笑愈加谄媚,“那花房姑娘啊,是长生河上跳舞,客官定要去看看,可是惊艳了,只怕王宫里的才子佳人都跳不出这曼妙的舞来。”
清芙正是他口中那“王宫里的才子佳人”,却也不气,反而笑道:“那我这就去看看。还请城主大人带我夫妻二人前去一观。”
“我正有此意,没想到唐夫人先说了。”陆言川知道他们二人不愿在这城中暴露身份,于是便顺着清芙的话,省去了那些头衔。
“夫君?”
唐栖梧正走着神,听清芙轻轻唤他,才坐直了身子。他方才没注意这几人在说些什么,见这几人有了起身的趋势,便也开口道:“走吧。”
四人一出门,便看见这街道上人来人往已经挤成一片了。
“看着仗势,怕是全城的百姓都要去看那舞了。”清芙看着眼前这观舞大军,对那曼洛柳青舞更是增了几分兴趣。
四人快步穿梭在人群中,却像是要被这人群挤散了。
清芙出了门才发觉这夜色来了,长生节更是一番美景了。她不免四处看看,每每见到未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心中都大为赞叹。
“还请唐夫人跟紧些,不要被挤走了。”陆言川见她漫不经心,叮嘱道。
清芙闻声,便加快了步子,紧紧跟了上去,对街边的好物都不理睬了。饶是这漫漫人群,她步子跟的紧,到底也没有被挤散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本是没有听见唐栖梧的声响,要提醒他别走丢了,却发现,一直在身后的人却不见了。清芙有些担心,刚想叫住前面的陆言川停下,去寻寻唐栖梧去了哪,见陆言川匆匆超前迈步的身影,却没有说出口了。唐栖梧武功那么好,这里人多纷杂,有什么可担心的,自己未免神经过敏。
唐栖梧本是静静跟在她身后,却无意听见身边的巧儿默默说了句:“也不知天人去哪了,这么好玩的事,错过了多可惜。”他心中又浮现今日见到韩流双的那个背影。
杨城飞柳,烟青流年,他仍旧记得,今日韩流双那一身红衣婆娑,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唐栖梧不知不觉中,仿佛看见一抹银红从自己眼前飞流而过。莫非是韩流双?他急着性子,连忙转了头,四处张望。
下一刻,却定格在那古桥之上。
那人,就呆呆地站在那里,独自在晚风中摇曳。明明周围人来人往喧哗嘈杂,韩流双倚靠在桥檐上,打量手上拿块美玉,却只有月色残缺般地宁静,只影空无。
只去叫她一起去看看那舞,应当没事的吧?唐栖梧这么想着,不可避免的朝那古桥上走了过去。
这一路上逆水而行,毫不辛苦。好不容易来了这人身边,却见她对着手中那块玉发愣。
望不见河畔柳垂,临水照影,唐栖梧看着眼前人如此专注的眼神,朗朗明月上了她的眉梢,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这古桥上人来人往,韩流双并未在意身边站了一人,仍是低头看着手中那块玉,听见笑声,她才抬了头,却见唐栖梧站在她的面前,眼中尽是柔情。
她疑惑唤道:“唐兄?”
唐兄?唐栖梧听到这二字,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看着韩流双不知所措捂住了自己的红唇,笑得更明朗了。原来这人,并没有疏远于他。
“双儿,我还是愿听你这样叫我‘唐兄’,比那一声‘大王’,实在好了太多。”
“是流双失礼了……”
“双儿?!”唐栖梧见她又要改口,急着拦住了她要出口的话。
韩流双明亮的眸子不可避免地移了半分,口中的话没有一丝情感:“流双与大王,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叫地如此亲近呢?”
“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是一路人!我和你,还有清芙,我们都可以是一路人!”唐栖梧想起那日清芙对他的苦口婆心,言语中一下子有些激动。
却见韩流双轻轻把头摇了摇,侧过身看着那灯花一片的长生河,笑的有些寂寥。
她这幅样子,唐栖梧看了却觉得自己委屈,心中明明有着说不完的话,又那么多的疑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韩流双到底是为了什么,短短几日,要与他这般疏离?
唐栖梧随着她的目光看着那烛火惺忪的河面,有些惆怅。这河中的烛火方可随波追流,逍遥快活,自由自在,为何他一代君王,却拿眼前这女子毫无办法。
河岸便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他们轻轻把一张粉笺系在那河灯之上,放到长生河中。起了身,看着那河灯远远漂流,相视一笑。
唐栖梧见了,感慨道:“看来这长生节确如陆言川所说,也为有情之人搭了一条鹊桥。”
他这话本是无心之语,韩流双听了,却想到了方才遇到的那个男子,执起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
“方才就看你看着玉佩,可是这玉中有何故事?”唐栖梧见她看那玉佩,柔声问道。
韩流双大方拿玉佩放到了唐栖梧的跟前,道:“方才有个男子过来突然把这玉佩递到我手中,却是没有说什么话,也不知到底是何意。”
她这话有几分自言自语的意思,有些抱怨的情绪。唐栖梧却认认真真接过那玉佩,细细研究起来。看了许久,却也未见到这玉中有何玄机。
不过这时,他突然想到白日里陆言川所说的那些习俗,其中确实是有一条这样的习俗:男子遇见心仪的姑娘,便赠予定情之物,若是那女子接过了,这情算是定了下来。
那这韩流双岂不是在不知不觉中与他人定了情?为什么,他说心仪的女子,却总是被人窥探,在他人的觊觎之中?
他心中瞬时升起一股怒火,不可遏制。手心中那一块小小的玉佩,突然感觉很是烫手,唐栖梧眼中有些红,一下子把那上好的玉佩硬生生扔到了长生河中。
“唐兄?这是为何?”韩流双转头看向那静默的河流之中,极力想要挽救,却见那河中黑暗一片,深不见底,放弃了这个念头。刚一转身,却见唐栖梧那张轮廓分明、温暖孤傲的脸凑了过来。
下一秒,四瓣红唇交错在了一起。
韩流双眼睛睁的大大了,一时间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吻。为什么唐栖梧会吻她?他难道不是一心一意的牵挂着清芙吗?她脑中一下子浮现出很多问题,早已淹没了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吻带给她内心小小的喜悦。
唐栖梧细长的睫毛轻轻打在她白皙脸颊上,微微颤动之中,却是钩动人心的双眸。他紧闭着那双乌黑的瞳孔,对着韩流双地极力挣脱,更加用力地拥抱着她。
俊男美女在这古桥之上大胆接吻,这副景象在本就不太保守的柳都顿时掀起了一番波澜。只见那赶去看花房姑娘跳舞的人纷纷停在了古桥上,把这两人围了起来,在一旁欢呼叫好,很是热闹。
韩流双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唐栖梧那么用力的吻着,吻了许久,嘴上已经麻木了,却仍不见那人有放手的意思。其实,相比韩流双,唐栖梧心中更是慌张。
他当时脑子一热,看着眼前的人惋惜那被他丢到河中的玉佩,尽克制不住自己,看着那双动人红唇,就那么吻了上去。等到真正尝到韩流双的滋味了,他心中却又慌了起来,韩流双会不会因为这事而生他的气,日后便再也不理他了?
他拥韩流双拥的紧,胸前感到一阵柔软,暖意也随之而来。唐栖梧的心脏不如他的面容那般从容淡定,早已扑通扑通没有节奏乱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