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韩巧儿的问题,清芙最后到底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按照韩流双目前的状态来讲,确实是有些发癫的嫌疑。但是瞧韩流双之前与她们说话、交谈、言行举止,看上去除了虚弱一些,是与平常无异的。清芙在思考,为何韩流双一下子突然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得出了答案。
方才韩流双想问题的时候,想的貌似有些过于深入了。有些唐栖梧都不能确定的观点,她和韩巧儿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线索,韩流双却将这一切都得出了结论。暂且不说韩流双的话是对的还是错的,至少,这些想法绝对不会是偶然发生的。
如此想来,清芙觉得,韩流双应该是用脑过度,太劳心操神的缘故,才导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她不知道韩流双待会醒过来后会是一副什么样子,更不能确定这些大脑中出现的症状能不能治好。对于清芙来说,韩流双目前的症状,外用无效,只能靠她自己。
清芙看着大厅正中央那温热的火炉中细碎的煤炭逐渐消失殆尽,忽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清芙想,如果等会韩流双醒过来后,仍旧是一副不清醒的模样,她就准备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唐栖梧和韩巧儿了。毕竟,这种事情,迟早都要面对。
到时候三个人一起想想办法,总比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胡乱猜测要好得多。
忽然,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在清芙脑中飞快闪过,她眸子倏然亮了,没有理睬韩巧儿在一旁黯然失色的样子,转身就朝自己的房中走去了。
回到房中,清芙拿出榻上枕头下那个小小的安眠香囊,捧在手中看了看。这香囊那股幽幽的香气扑面而来,这几天,清芙睡觉之前,总能问到这样的味道。
她这几天睡的好,每日起床时都有些容光焕发的神采,都是这安眠香囊的功劳。
清芙想,韩流双因为特殊的体质,对于一般的安神药材无效,那么这她亲手做出来的安眠香囊,总该是有些效果的吧。
这样想着,清芙二话不说,拿着香囊就去找唐栖梧了。这件事情,越早解决越好,哪怕是只拖长了一秒钟,清芙心中的不自在也要将她压迫至死。
到了韩流双房中,却见那两人相拥在一起坐着,琴瑟和谐,羡煞旁人。清芙呆呆地站在房门处,不知道是进去还是不进去。两人互相依偎在一起的样子,着实是让人羡慕。他们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抱在一块儿,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只是背影,这浮华,这乱世。
清芙看着看着,脑中突然生出了一个身影。那人脸上布满血迹,一把长剑负肩头,眼中的杀伐狠绝暴露无遗,脚下那条大蛇瘫软无力。清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这个人——那个在杨城城主府外救她的人,苏垂星。
说实话,苏垂星和她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第一次是因为那条细长尖锐的红蛇,到了后来,苏垂星知道清芙是唐古的王妃后,两人的交集便少了许多。而且,每次清芙与他交谈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脸上就挂着“我和你不熟”几个字,让人难以接近。
这一点,倒和韩流双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虽然苏垂星是这样的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可是清芙就是觉得,这个人骨子里应该是个暖和的人……身上总是有着一股让人亲近的感觉。
清芙记得,她离开杨城的时候,苏垂星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什么?”
清芙一惊,抬眼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唐栖梧竟然来到了自己的跟前了。心道不好,方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竟然自言自语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瞧唐栖梧不明所以的样子,显然是把她那句话听的真真切切的了。
清芙无意把眸子转到一旁,不愿和唐栖梧对视,讪讪道:“没什么。”
好在唐栖梧并没有将这句话追究下去,而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闻言,清芙中袖中拿出那枚小小的香囊,递到唐栖梧跟前,道:“这香囊是韩姐姐给我的,对镇定心神有奇效。臣妾想着,韩姐姐体质特殊,寻常药物不管作用,也许这她亲自缝制的香囊能有些功效。”
“原来还有这好东西。”唐栖梧接过香囊,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如水。然而,却见他眉间一转,抬眼看向清芙,眼中像是有些担忧,道:“双儿既然把这东西给你,想必你这些日子也是有些心神不稳的。你把这香囊还给了她,你怎么办?”
“无事,眼下,韩姐姐的病才是重中之重。”清芙莞尔。
听她这么说,唐栖梧眉头终于舒展,轻笑:“芙儿,本王就喜欢你这样的大方得体。”说到此处,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眼中刚刚挥去的担心又集聚起来。唐栖梧双手握着清芙的肩,道:“芙儿,双儿的事……”
“臣妾知道大王要说什么,”清芙把自己的手搭在唐栖梧的手上,笑道,“芙儿不吃醋。芙儿很喜欢韩姐姐,也喜欢大王。现在我们三个在一起了,芙儿觉得很开心。”
“若芙儿真这么想,那就太好了。”唐栖梧笑着,像个孩子一样。
清芙看着唐栖梧傻傻的笑,心道,这种事情,也只有你会相信了。一个女子,若真是爱你,真的会容忍你再爱上其他的人吗?清芙回想起那些后宫女子,哪一个不是争夺唐栖梧争的死去活来。一个女子,若是真的爱你,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清芙很清楚,她对唐栖梧,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从很久之前,他们两个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清芙就是抱有目的性的接近着他的。她是万都的公主,她不得不这么做。
万都那个地方,虽然不堪,可是有着太多她舍弃不了的东西了。她不知道,如果自己不乖乖听李旭极的话,把她养大的宫女会是落得怎么样一个后果,和她情同姐妹的万都公主,又会怎么对她另眼相看。
这是她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她生来就没有父母,在万都的几年中,她需要活下去的希望。人活着,就是要盼头。而那两个人,就是她的盼头。
若是这两个人都离她远去了,恐怕这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了。
不过,清芙知道,现在她心中牵挂的人又多了。第一个,就是韩流双。在这唐古的几年之中,每日都要防这放那的,还要担心自己万都奸细的身份被暴露,能维持现状,表面上做一个“心已随唐”的万都公主,更是艰难。尤其是最近几年,唐古万都恶交,朝前后廷,关于她的反驳之声,已有燎原之势了。若不是唐栖梧的庇佑,恐怕她早就要被关在那黑黑的冷宫之中,再不见天日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却仿佛在遇到韩流双的那一刻,被终止了。她羡慕韩流双,天生丽质,仿佛无伦在哪一方面,都要比寻常人要轻松几分。她想变得和韩流双一样,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可是她很清楚,自己不能。所以只能信仰。
对韩流双,清芙大概就是想要成为她吧。这种情愫,让她有点离不开她,甚至韩流双有一些不如她心中所想的时候,清芙心中都会有些扎眼的不适。
而另外一个人,是苏垂星。在后宫呆了这么些年了,清芙早已善于男女之道。这段日子以来,“苏垂星”这个名字,不止在她脑子里闪过一次。清芙很清楚,她也许是喜欢上了这个人。不过她一点也不奇怪,她知道有些东西是用不着奇怪的,她也没有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这个人的,也许是他替她砍下蛇头的哪一次,也许是清芙为他治伤的时候瞧见他胸口那大块大块的伤疤时。
不过,清芙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人后,心中也没有起太大的波澜。她告诉自己,自己和这个人是不可能的。她是这俨俨宫阙中的金丝雀,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他不一样,他是应该逍遥在外的侠客,劫富济贫,造福百姓。
更何况,清芙现在心中最大的念头,就是好好的活下去。这些人,都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清芙想到苏垂星那黑黑的剑眉的时候,想着他明明冰冷着一张脸却让人感觉憨厚老实的时候,想着他的发丝在黑夜中被风吹在月光里,想着他身上永远没有一件整洁的衣服的时候,清芙心中还是会有些小小的触动。
若不是因为这个身份,她也许会过的轻松很多。
后宫中的女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在那偌大的王宫之中,她也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可是这世间的事,从来都不会让一个人太好过。
有着事情,清芙会想想,但是不会做。心中牵挂着的人,是这石头般的身体最柔软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
这时候,韩流双却突然从唐栖梧身边冒了出来,朝清芙道:“芙儿,你可记得我那日用的笛子放在何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