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若向一个过路的小和尚问路,“小师父,请问成义公主住在哪个院子呢?”
那小和尚正是常常扫地的那个,反问,“阿弥陀佛,施主,小僧未曾听说过成义公主。”
兰芷若接着问道,“两个月前,住进寺里的那位女施主住在哪儿呢?”
小和尚恍然大悟,“你说胡女施主阿,前面左转的院子就是了。”
兰芷若行礼,“多谢小师父。”
小和尚道,“阿弥陀佛。”
兰芷若找到胡黛珏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懒洋洋地躺着。本来院子里是没有的,但是她让胡墨晋给她带来了一把躺椅。
胡黛珏不管在哪儿都爱这样躺在院子里,天冷就晒太阳,天热了,就在树荫下乘凉。
兰芷若进院子的时候,胡黛珏还闭着眼躺着,还是一旁给她赶蚊子的阿锁见着了,提醒她太子侧妃来了。
兰芷若唤了一声,“成义公主。”
胡黛珏睁开眼,连忙起身,说道,“兰妃来啦。”
胡黛珏带着兰芷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所住的院子是寺里专门给她安排的,虽然远远没有她在胡府的院子大,但是在普兴寺能有一个独立的院子给她,已经很好了。
只要她不大荤,不把院子弄得看着很奢靡,就没有人来说她。
她其实也就在院子里放了把躺椅,在屋里摆了一张矮茶几。
矮茶几边放着三个蒲团,胡黛珏带着兰芷若跪坐在蒲团上。
随后,她就让阿锁带着小莲出去找找厨房,看能不能借些面粉,做些糕点吃。
胡黛珏替兰芷若倒了一碗茶,“招待不周,兰妃莫嫌弃。”
兰芷若接过,笑着说道,“公主客气了,是我叨扰了。”
刚刚两人擦肩而过时,就算没有见过,都一眼认出了彼此,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
胡黛珏看着面前的兰芷若,真的不愧被称为冰山美人,一副御女长相,细长的柳叶眉,五官棱角分明,让人一看就不好惹。
但是她穿着一身浅绿色,让胡黛珏觉着有一点小小的不搭。胡黛珏觉着兰芷若如果是穿红色或者深一点的会好些吧。
兰芷若看着胡黛珏,同样是在打量她。胡黛珏的眉属于小山眉,脸有些微微圆,看着很可爱,让人很想亲近。
嘴角总是很自然地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她对每个人都是这般吧,不愧是人人称赞的温婉贤良的胡家小女。
胡黛珏笑着,开口问道,“兰妃是想问我,太子退婚的真正原因吗?”
兰芷若没有说话,默认了。
胡黛珏又问道,“尘了大师是不是对兰妃说,他算不出未来事,全看个人造化。”
兰芷若点头,称赞道,“公主大智。”
胡黛珏莞尔一笑,“哪里是什么大智,这大师们啊,惯用这些话敷衍人。”
闻言,兰芷若为尘了大师辩解道,“尘了大师大智若愚,一番话颇有用,点醒了我。”
胡黛结淡淡地说道,“若是真的如此,兰妃就不必再来找我了。”
兰芷若端坐着,看着胡黛珏直接问道,“公主能告诉我原因吗?”
尘了大师确实点醒了她,但是她还是想知道答案,不想糊里糊涂的。
“这一点上,兰妃和我倒是相似的,有些事儿非得问出个结果来。”
胡黛珏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说道,“但是其实很多事已经有结果了,再怎么问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她接着说,“我因身染恶疾,好在圣上大恩,允了退婚。我自愿到这儿为太子和您祈福,愿太子和兰妃百年好合,早日诞下麟儿,还有国泰民安。”
她一边说,一边将一旁放着的抄好的经文递给兰芷若,“兰妃今日正好来了,我就亲手交给您吧,免得再让他人转交了。”
兰芷若接过,很厚的两本经文,能看得出,抄写的人很认真,很虔诚。
她曾看过胡黛珏的字画,能认得出她的字迹来,笔精墨妙的小楷,足以见胡黛珏的真心。
兰芷若觉着,若是她真的曾与太子殿下相互喜欢,又或者说现在还喜欢着,那么面前这个女子一笔一划地写着对他的祝福,心该多痛,她又得多坚强啊。
兰芷若合上经文,放到一旁,说道,“辛苦公主了。”
胡黛珏全然没有一点悲伤的情绪,谈笑风生,说道,“太子和兰妃琴瑟和鸣,是百姓的福事。”
片刻后,兰芷若又问道,“公主还爱太子殿下吗?”
她思量过,没必要把所有窗户纸捅破,但是她内心挣扎着,如果不弄清楚她会一直纠结着的。
胡黛珏心里一震,兰芷若还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场面一度冷掉,鸦鹊无声。
过了一会儿,胡黛珏郑重地开口说道,“兰妃多想了,现在殿下与我来说是哥哥,我是圣上亲封的成义公主。”
兰芷若道歉道,“是我唐突了。”
其实胡黛珏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是言语中也表明了,不可能再爱。
兄妹之间的爱,是不合乎世俗的。兰芷若不得不感慨,圣上这一步棋,真的是断了胡黛珏和皇甫江今后的所有可能了。
然而兰芷若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圣上的主意,而是皇甫江的主意。
他真的是做得很坚决,生生斩断了所有可能了。都让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真的爱过胡黛珏了。
他是真的爱着,所以才为胡黛珏博了一个公主的称号。既保护了胡黛珏,也满足了他的私心。他还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对胡黛珏好,虽然只能是对妹妹的好了。
胡黛珏笑着说道,“我这儿也没什么好招待兰妃的,就不留兰妃用午膳了。”
从她面上根本看不出一点的怀恋,要么是烟消云散,要么就是藏得极深。还能平静地说其他事情。
兰芷若说道,“公主,今日叨扰了,来日定备薄礼再来拜访。”
胡黛珏微笑着,看向她,说道,“兰妃不必如此,佛门净地,与外面来往多了会扰了心诚。”
兰芷若说道,“是我考虑不周,等公主回京后,我再登门拜访。”
兰芷若离开了,胡黛珏笔直的背终于弯了,刚刚为了掩饰,努力表现出与他无关,着实累了。
她又想喝酒了,已经两个月滴酒未沾了。但是这佛门净地,如何才能偷偷出去呢?
兰芷若没走多久,阿锁就进来了,“小姐,面粉我放厨房了。”
胡黛珏没有说话,心里难受得很。
阿锁慢慢蹲下,抱住胡黛珏,说道,“小姐,想哭就哭吧,没人知道的。”
胡黛珏摇了摇头,眼睛无神,说道,“我哭不出来。”
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让有的事越记越深,根本就忘不了。皇甫江对她的好,她记得更牢了,她离开皇甫江的理由也更清晰了。
只是再次听到那些事情,还是让她心里有些堵,也疼。但是眼泪是真的流不出来了,哭过了,也哭够了。
胡黛珏离开阿锁的怀抱,看着她说道,“阿锁,你去忙吧,我没事。”
阿锁确定她确实是安然无恙后,离开了。
胡黛珏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拿起画笔,开始作画。
有寺庙,有和尚,有那棵悬崖壁上的迎客松。慢慢地,画着画着她的心也静下来了。
她最开始是想着偷偷摸出普兴寺的,但是后来一次都没有出去过。规规矩矩地待在寺里,做她该做的事情。
第134章 回京
普兴寺里,那个悬崖边的亭子处,坐着一个身着麻布素衣的女子,旁边站着一个同样布衣的女子。
站着的女子说道,“小姐,明日就可以回去了。”
那坐着的麻布素衣女子正是胡黛珏,说道,“是啊,没想到这一年过得这么漫长。也不知道京城的变化大不大。”
阿锁说道,“三少爷不是说了嘛,京城变化不大,放心吧。”
胡黛珏看向悬崖那边,想起她第一次到这儿来时,还误会了沈冠要轻生呢。他两年没回京了,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明日就要回京了,整整一年,她没有跨出普兴寺一步。上半年胡墨晋经常来看她,胡老爷和胡夫人也来过两次,后来她谁都不让来了。
中途皇甫江让人给她送了些东西来,她收下了,但是也让那人回去转告皇甫江,不必再送东西了,下一次她就不会收了。
就当她矫情吧,在寺里待久了,还真有一种与世隔离,脱俗了的感觉。
刚开始她还时常想,怎么可以出去,每次犯酒瘾的时候,都难受得不行。于是她就画画,画那些小和尚们。
她曾问过那个在她院子里打扫得小和尚,为什么当了和尚呢,吃不了肉喝不了酒,以后还不能娶媳妇儿。
结果那小和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人各有命,施主注定归入红尘,然小僧注定为僧,那些红尘俗事与小僧无关。”
她还记得,当时那小和尚说完这句话后就又接着扫地去了。一直以来,她要得并不多,就是爱的人能安康快乐而已。
这小和尚是她见过欲望最少的一人,可以说几乎没有欲望。小和尚每天只想着把掉下来的叶子清扫干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要离开了,胡黛珏有些不舍了,但是就像小和尚所说,她只会是这里的过客,不可能常驻如此。
走之前,她又去找了尘了大师。
她刚进门,尘了大师就察觉到了,睁眼说道,“公主来了。”
胡黛珏走上前说道,“大师还是喊我施主吧,这公主不过是偶然得的一个无用称号罢了。”
尘了大师笑道,“这人人羡慕的名头,在公主眼里却不值一提,让世人怎么想?”
胡黛珏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他们怎么想,与我来说就是虚名而已。我不会因这虚名就耀武扬威,也不会因这虚名而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尘了大师转了转手里的佛珠,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公主今日是来此行的吧。”
胡黛珏回答道,“是的。这一年多谢大师的教诲,季玉毕生不忘。”
尘了大师说道,“这是公主自己悟出来的,老衲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
胡黛珏拜别了尘了大师,她起身后,尘了大师对她说道,“公主日后定能得如意郎君,如老衲之前说的,沙场红衣。”
胡黛珏朝着尘了大师一笑,玩笑道,“大师,不是说佛家不算命吗?这算不算泄露天机了,我可当真了啊。”
尘了大师回答,“出家人不打诳语。”
“多谢大师,日后我定当为寺里多捐些香火。”胡黛珏说完离开了。
阿弥陀佛。
次日,胡黛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京城,和她去普兴寺一般。没有几人知道。
一早,胡墨晋和胡墨风两人就到了普兴寺接她,而胡夫人等人则在家等着。
胡墨晋拎着包裹,走在双手空空的胡黛珏身边,兴高采烈地说道,“小妹,娘在家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就等你回去了。”
胡黛珏两眼泛着星星,说道,“真想娘做的菜。”
一旁的胡墨风心疼地说道,“真是苦了小妹了,都瘦了,娘铁定要心疼很久。”
胡墨晋则说道,“我觉得小妹没瘦啊,她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胡黛珏觉得心里暖暖的,说道,“二哥,我真没瘦,顿顿都吃得可多了。”
然而胡墨风说道,“就是瘦了嘛,瞧这脸蛋都没什么肉了。”
胡墨晋仔细了看了一下,又伸出手捏了捏,说道,“确实没什么肉了,小妹受累了。”
他严肃的样子,让胡黛珏看不出一点真心,总觉得他只是想捏捏自己的脸而已,而是她拍开了胡墨晋的手,说道,“小哥和阿锁坐后面一辆马车吧。这辆马车坐不下了。”
说完,胡黛珏就自己钻进了马车里,胡墨风也随后一步上了马车。
阿锁出来的时候,胡黛珏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只有胡墨晋还站在原地。
她问道,“三少爷,小姐和二少爷呢?”
胡墨晋受伤地说道,“他们走了。阿锁,你小姐不要你了。”
阿锁白了他一眼,说道,“指定是你做了什么惹小姐不高兴了。”
她说完就上了最后一辆马车,没有等胡墨晋。
胡墨晋掀开帘子,被阿锁拦住了。阿锁说道,“三少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招人闲话。三少爷定当舍不得弱女子走这么远,所以还辛苦三少爷骑马了。”
她果断地放下了帘子,留得胡墨晋一人在风中。他不得不让胖鱼牵了一匹马来,骑马跟着队伍。
几人走后,寺门前,一棵大树后走出来两人,正是皇甫江和德海。
德海说道,“殿下,胡小姐已经走远了。”
他不明白为何皇甫江会来这儿,明明还有很多公务要忙,没有时间的。现在来了,也不上前,只是躲着偷偷看一眼。
皇甫江对德海说道,“我们也回去吧。”
他找到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朝着胡黛珏的方向,却没有走大路,而是走了一条小路。
马车里,胡黛珏和胡墨风对坐着下棋。
胡黛珏笑着问道,“二哥,小哥都有喜欢的人了,我什么时候能有二嫂呢?”
胡墨风一直盯着棋盘,落了一颗黑子,说道,“不急,有缘自会相见。”
胡黛珏可惜地说道,“唉,看来我得以后帮自己物色物色二嫂了。”
胡墨风提醒她,“该你落子了。”
胡黛珏只顾着说话,都忘了要下棋了。
她看了看胡墨风刚刚落子周围的棋局,然后落下白子。
她又看着胡墨风,摇了摇头,她的这二哥啊,是位擅长诗词歌赋的雅士,可惜唯独在情上不开窍。胡家的男儿在情上都开窍地晚。
胡墨言稍微好一点点,比较及时地意识到皇甫初雪的爱慕之情。
胡墨晋呢,傻乎乎的几年了,才知道阿锁喜欢他,好在后来也不算扭捏,喜欢上了就勇敢,不会放手。
不知她二哥胡墨风的有缘人又会在哪里呢?她这当妹妹的真是替哥哥们操碎了心啊。
棋局到了最后阶段了,马车里的两人都陷入了沉思,突然马车急刹车,棋子落了一地。
胡墨风问道,“灵均,出什么事了。”
赶马车的是胡墨风的书童,有些紧张地说道,“二少爷,前面有人拦住了我们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