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找到严蜡匠的徒弟了吗?”纪沉鱼殷切的目光望向小石,见他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哈赤哈赤的喘着粗气,于是开口问道。
“属下已经彻底摸清了严蜡匠的徒弟的情况,他叫王取,祖籍是晏州的,父母早亡,跟着哥嫂过日子,十五年前晏州修建行宫的时候王取的哥哥被征壮劳力征走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后来就跟了严蜡匠学手艺,因为严蜡匠无妻无子,所以就一直把他当成儿子来养,十年前严蜡匠迁居王城,他也就跟着一并迁居来了王城。”
小石所说的在晏州修建行宫一事纪沉鱼也有些印象,自己的父亲就是晏州当地的州郡长官,当时修建行宫那两年父亲常不着家,就为给先帝修建行宫一事忙前忙后。纪沉鱼的思绪不禁飘回儿时:
“老爷何必这么劳心劳力。”纪母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连声音都如此温婉。
“唉,没有办法的事呀。行宫那边又出了事,圣上钦定的地下泉景观坍塌了,这数月以来的成果都白费了,距离行宫建造完成的时间没多少了,我也是心力交瘁啊。”
“真是造孽呀。”纪母眉头微皱。
“不仅成果白费了,景观坍塌的时候正是白天,压死了不少劳工。”
“啊?”纪母倒吸一口凉气,却又突然想到幼女纪沉鱼正在一旁,“嘘,别当着鱼儿的面说这些。”纪母转过头来,看到纪沉鱼正自顾自的玩耍着,丝毫没有在意父母说的话,于是放下心来,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今日是母亲的寿宴,老爷再怎么说也要早回来些。”
纪父一拍脑袋,“我真是忙糊涂了,连自己母亲的生辰都能忘记。”但转念一想,又开口道:“现在这个工期已经很近,还有劳工被压死的事情没有处理,家属们日日在府衙门前讨个说法,老爷我身为州郡长官,却在家为母亲大摆寿宴,着实是不合理啊!不如我亲自去向母亲请罪,这个寿宴延后再办吧。”
“老爷说的这叫什么话,母亲七十大寿怎么能延后再办。你放心吧,母亲也同妾身说了不要大摆寿宴,只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团圆团圆罢了,老爷都已经好久没有着家了。”见纪父仍旧一副犹犹豫豫的表情,纪母只好祭出杀手锏,“鱼儿,今日让你爹爹留在家中陪咱们好不好?”
纪沉鱼听了母亲这么说,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
“那鱼儿就去求求爹爹。”
“爹爹,爹爹今日早些回来好不好?”年幼的纪沉鱼抱着父亲的大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望向父亲。
“鱼儿乖,不许这么任性。”
“不嘛,不嘛,爹爹你不答应我就不放手!”一双通透如宝石的大眼睛中泛出亮晶晶的泪花,眼瞧着就要掉金豆豆了。
纪父看了看小女儿殷切期盼的目光,又看了看身边温柔含笑的妻子,点了点头。
“好,爹爹答应你,今天一定早回来。”
纪沉鱼印象中儿时的父亲一直是这么忙忙碌碌,直到她七八岁时,先帝的行宫才修建完成,但先帝却一日也没来住过,就驾鹤西去了。
咚、咚、咚。
纪沉鱼的思绪被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拉了回来。
“在想什么?”殷宁鹤问道。
“只是在想这个王取还真是个可怜人,我也是晏州人士,先帝下旨修建行宫的时候我也记事了,记得父亲曾说过晏州为此死了不少的青年壮劳力,王取的哥哥如果没有被征去做劳工,或许王取也就不用背井离乡,还要跟着一个脾气古怪的师傅。”
“而且行宫至今荒废着。”秦观绥默默补充道。
“世上没有这么多如果。”殷宁鹤的语气有些冷漠,他看向小石,示意他继续说。
“这个王取儿时是有些可怜,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属下打听得知这个严蜡匠虽然脾气古怪,但是对王取还是像对待亲儿子一样的,据说当年严蜡匠本有机会娶妻生子,但想着已经有了儿徒王取,就放弃了娶妻生子。谁能想到这儿徒不仅抛弃了师傅,投靠其他香烛铺,还卷走了师傅家制作蜡烛的全部原材料。”小石顿了顿,继续说道:“寻常香烛原料不值钱,但严蜡匠家的不一样,怎么说也有价值白银百两,经常有些富贵人家,甚至是王公贵族找严蜡匠订做香烛。现在王取卷走了这些原材料,不仅严蜡匠无法继续完成蜡烛的制作,而且还要赔付不少的原材料钱,那些订做蜡烛的主顾们都不是冤大头,这事一旦被他们知晓了,恐怕严蜡匠不说死也得蜕层皮。”
听到这里殷宁鹤与纪沉鱼齐刷刷的望向秦观绥,冤大头主顾竟在我身边。
秦观绥摆摆手,没有说什么。
“而且王取这个人行为也不检点,这刚刚到陈记香烛铺没有几日,就把同在香烛铺当差的伙计们得罪了个遍,有说他偷懒耍滑的,有说他手脚不干净的,有说他私下里辱骂主顾的,总是是能犯的坏事都犯了个遍。”
“啧啧啧,这也太过分了吧,像这样的人陈记香烛铺的老板为什么要花高价聘请他?”纪沉鱼疑惑不解。
“嗐,还不是因为陈记香烛铺的生意被严蜡匠抢去了太多,二十年前这王城之中陈记的香烛铺是独一份的,自打严蜡匠来了之后陈记的生意就日日在减损,陈老板早在几年前就想把严蜡匠收为己用,但是一直没有成功。这几年严蜡匠的名声更盛了,既然得不到他,不如就挖走王取,也能给严蜡匠致命一击。”
“带我们去他平日里的居所找他。”殷宁鹤突然开口道,小石已经把自己想知道的内容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再听下去恐怕就要朝着长舌妇聊闲天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侍卫小石面露难色,看了看纪沉鱼,又看了看秦观绥,犹豫的开口道:“这个王取离开严蜡匠家之后就一直没有居所。”
“没有居所?”
“除了刚才说的那些缺点之外,其实王取还有一个缺点是好色,他卷走严蜡匠的那批名贵制蜡原材料之后就通通变卖了去,再加上陈记香烛铺的陈老板为了挖他过来时候给他的一大笔银钱,他现在是腰包鼓鼓,自从离开严蜡匠家之后就日日留宿在红玉楼里。”
红玉楼?纪沉鱼想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或许是京中的秦楼楚馆之类的地方,耳后一红。
“走吧。”听完小石说的,殷宁鹤干净利落的起身,朝着秦观绥和纪沉鱼二人说道。
“去哪里?”
“当然是去红玉楼会一会这王取了。”殷宁鹤说的倒是坦坦荡荡。
“可沉鱼妹妹……”
“可我……”
秦观绥和纪沉鱼同时开口,又相视一笑。
“沉鱼妹妹,你先说。”秦观绥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可我怎么混进红玉楼?”纪沉鱼看向殷宁鹤。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卖关子,纪沉鱼心中腹诽,自己算是看透这位殷大人的套路了,怪不得他能如此受到京中少女乃至于少妇们的青睐,不停卖关子保持自己的神秘感。“观绥哥哥要说什么?”纪沉鱼又转过头来看向秦观绥。
“不,没什么。”秦观绥把自己本要说的那句可沉鱼妹妹怎么能去那种地方默默的咽回了肚子里,又开口补充道:“我要说的跟沉鱼妹妹刚才说的一样。”
“没想到我们这么有默契!”纪沉鱼绽放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走吧。”殷宁鹤催促道。
“等一下!”纪沉鱼抬头突然发现在小店门口站着一个脸上脏兮兮的乞儿,眼巴巴的望着众人。
“那个小孩儿,你过来。”纪沉鱼朝着小乞儿招了招手。
面馆的小二见此状况赶忙走了上来,“姑娘不必在意,这小乞丐在这条街上许久了,我这就把他赶走。”
“没事,只是我们吃剩下来的这些剩菜剩饭倒掉有些可惜,不如让这乞儿带走。”
“原来是这样呀。”小二听了这话舒了一口气,“您有所不知,这孩子叫打小就不会说话,也无父无母,从没见过什么人看顾他,就一直在这条街上做小乞儿,平日里面馆有剩菜剩饭我都给他留着,等打烊之后叫他来吃,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么的,这孩子总扒着店门口往里看,惹得好多主顾客人说没了食欲。”
说着小二招手示意小乞儿过来,“您看,这就是前几日有个客人打的。”说着撩开小乞儿的袖子,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色。
纪沉鱼倒吸一口凉气,不禁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客人说这小乞儿脏兮兮的,常在面馆这边晃悠容易脏污了食物,于是就……刚才姑娘您叫这小乞儿,小人还以为您像之前那位客人一样。”
听到这里纪沉鱼忙看向秦观绥,没等她说话秦观绥就掏出荷包,放在纪沉鱼的手中。
纪沉鱼颠了颠,沉甸甸的,荷包中的碎银子发出好听的撞击声。
“来,你拿着这些银子。”纪沉鱼从荷包中掏出两块碎银放在小乞儿的手中,剩下的全数交给了小二。“善心的人会有好报的。”
小二激动的语无伦次了起来,“姑娘真是人美心善,这,这小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不快给贵人姐姐磕头!”
“别,可别,这我可受不起。”
但小乞儿作势就要磕头,被殷宁鹤一把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