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沉鱼这一刻心中是一阵的五味杂陈,既是恼羞表哥赵开如此误会她和殷宁鹤,着实有些丢人,但同时也有些感动,一向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的赵开其实是在关心惦记着家中每一个亲人的,甚至比其他看似功成名就的人更甚。赵开虽然从不说些什么深明大义的话,却总是能够把细枝末节记在心间。
可是感动归感动,这次纪沉鱼也确实不是跟殷宁鹤去游山玩水的,是有艰巨的任务背在身上,不管是带着赵开会误事,还是说带着他会对他的小生命造成威胁,无论从这两点理由哪一点来看,纪沉鱼都不能同意赵开所说的带着他一起的要求。
正当纪沉鱼正沉思着如何拒绝赵开这个粘人精的时候,殷宁鹤却突然说道:“好。”
赵开晃了晃自己胖乎乎圆滚滚的身体,得意洋洋的看向纪沉鱼,这下他的小心思得逞了。
这时,马车悠悠然的停下了。
“老爷,夫人,这眼瞧着要到晌午了,咱们在这个旅店歇歇脚吧!”小石的扯着脖子喊。
殷宁鹤掀开马车的门帘,见马车已经停在了一处看着不甚繁华,但干净利落的小旅店之前,于是点了点头,又回过头来看向纪沉鱼和赵开二人。
“你一会便跟着这马车夫,叫他安顿你这一路上的衣食住行。”殷宁鹤对赵开说道。
赵开一听竟然还有人安排自己的衣食住行,于是藏了藏自己偷偷带出来的小包袱,这里面可是他简约而不简单的小行囊,殷宁鹤殷大人若是还给自己安排了,那就不用自掏腰包了,赵开心里简直要美开了花。赵开虽然是在担心纪沉鱼孤身一人出门身边也没一个家里人会受到别人的欺负了去,但其实赵开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出远门,甚至纪沉鱼还有从晏州前往王城的经历,身边也只一个贴身侍女而已。
“不许给小石添乱!”纪沉鱼不放心的嘱咐,这赵开到底也是自己家人,她本来就不想让赵开跟着,可是殷大人点头同意了,那或许是不知道她这表哥赵开的破坏能力,这个从小就被冠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名声的孩子,纪沉鱼是不指着他能给帮上什么忙了,别添乱就成。
赵开听了这话,点头如捣蒜,忙不迭的跟纪沉鱼保证了自己绝对不会惹是生非。
“跟我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殷宁鹤那深邃的眼眸盯着纪沉鱼,毫无疑问,这话是对着她说的,纪沉鱼的心中直犯嘀咕,但估计殷宁鹤要说的话是要避开赵开的,于是点了点头,跟在殷宁鹤的身后下了马车。
向远处望去,入眼便是一片山清水秀的古镇样貌,纪沉鱼深呼吸了一口空气,似乎在这空气之中还有新鲜的水汽,看来此处不远应该就有一片水质清澈的湖水。
他们现在所乘坐的马车竟然比昭阳长公主御赐的脚力更甚一些,才短短半日的车程,就走出了这么远的路,临近晌午时分了,这里却还是一副雾霭蒙蒙的样子,更时远离了繁杂喧嚣。
“这里是王城郊外的一个古村落,现在定居在这里的人渐渐少了,因此也是幽静偏僻了一些,我们就在此处歇歇脚,休息一会,待到下午之后再出发。”殷宁鹤也正在四处打量着周遭的景色,入眼便是一片山水秀美,古道悠长,古朴的土路,千年老榕树组成了榕树群,也给这里增添了另一种风貌。
殷宁鹤却没有径直走入旅店的意思,而是领着纪沉鱼,逆着安顿行李的家丁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老爷,夫人。”这些由大理寺是维持假扮而成的家丁们见殷宁鹤和纪沉鱼过来,都恭恭敬敬的问好。、
纪沉鱼自然是被臊的红了耳根,可殷宁鹤却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甚至流露出了些满意,不停的点头。
纪沉鱼知道,他这是对大理寺的侍卫已经入戏了的表现而满意,可她自己却迟迟入不了戏,如果是旁人都不认识她的状态之下或许也还好,但是突然横插出来赵开这么一杠子,总让纪沉鱼在脑海中深深的认为自己就是晏州郡守的女儿,而并非什么富商的夫人。
“我曾经也在这个镇子住上过一段时日,但是许久没有回来,没想到这些景致已经变成了这样了。”殷宁鹤缓缓的说道。
纪沉鱼环顾四周,这地方看起来应该已经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了,哪里会像是殷宁鹤所说的模样大变,纪沉鱼心中一阵疑惑。
可殷宁鹤的思绪却已经飘荡回了数百年之后,前世的殷宁鹤的童年时光确乎是在这个地方度过的,可随着像他这样的年轻人的离开,这里也逐渐失去了往日的生机,直到后来有开发商盯上了这里的山清水秀好风光,出了一大笔资金打造了古镇文化地标,让这里成为的旅行圣地,卖点也是标榜着这里的好景色,可是对于在这里度过童年乃至少年时光的殷宁鹤来说,却是永远失去了原汁原味的风景。
当初来到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殷宁鹤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这里与曾经的世界是同一个,只是时间不同而已,但是曾经的时间之上却从未听说过有一个国家以王城作为自己的首都,知道后来殷宁鹤找到了这个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古镇,才能确定,这个世界是和前世高度相似,却又有着些许不同的平行时空,例如这里有的王城在前世从未出现过,但这里有的南诏和古镇在前世却有着一模一样的对应。
殷宁鹤看向水岸边的一颗榕树,像是喃喃自语般的说道:“这一处原本系了秋千。”
纪沉鱼也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颗树,看起来像是没栽种下来多少个年头的,比起旁边的几棵树来说,甚至显得有些单薄,而且只有这一颗在这水岸边,孤零零的。
纪沉鱼心中的疑问更多了,这殷宁鹤殷大人在说什么胡话呢,选眼前任何一颗树上系秋千也比在这一颗上面要好,为什么要折磨这颗单薄瘦弱的小树苗呢,就算不担心把眼前这颗树给勒死,也总要担心打起秋千来之后会有摔下来的风险吧。
殷宁鹤看到纪沉鱼疑惑的目光,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前世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的光阴,眼前这颗瘦弱的榕树已经成了古镇中最枝繁叶茂的树了,系上一架秋千自然是不在话下。可这件事又无法向纪沉鱼解释,任谁听了都不可能相信,要是解释了,反而更叫人误会自己这是疯了,于是殷宁鹤笑了笑,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想说的上面:“我这富豪身份叫郑宁,就是之前曾与沉鱼姑娘所说过的那个郑记米铺的身份。”
纪沉鱼想了起来,这郑宁正是那一日在前去盘问绿鸢姑娘的时候,殷宁鹤告诉自己的另一个富商身份。
“而你仍旧叫纪沉鱼,也是出身商贾人家。如果叫我老爷或是其他什么称呼让你张不开这口,到时候干脆就直呼我郑宁就好。”殷宁鹤担心纪沉鱼记茬,于是特意还是沿用了她所熟悉的身份,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这身份设定是病弱的夫人,所以还得烦请夫人到时候到了威山附近的时候要装着些许病弱的样子,这也是我们前去威山的缘由:要替身子骨不那么强的夫人寻一个僻静的地方养病。”
纪沉鱼又是点了点头,这些倒是不难做到。
就听得殷宁鹤继续说道:“至于夫人的表哥赵开,”他思虑的片刻,说:“也仍旧是夫人的表哥身份,只不过他比沉鱼姑娘在王城之中有名气的多,那莫驹也时常派人去搜寻王城之中贪图享乐的富商大贾的消息,虽然赵开并非什么商人,但他过惯了骄奢淫逸的日子,难免莫驹他们听说过赵开的名声。”
这话听得纪沉鱼也是一阵的担心,“那这可该怎么办呀,寻个什么由头叫他换个称呼?”纪沉鱼心里直打小算盘,想着该有个什么理由,还能让赵开浑不知鬼不觉他们现在正谋划的诏安威山土匪的这件事,赵开要是知道了这件事,难免会害怕。
可是纪沉鱼转念又是一想,继续说道:“若是这山匪之中有人见过他,会不会有危险。”她不免有些担心,既是担心着赵开的安危,也担心赵开就这么凭借他自己的名声,把他们要办的事给搞砸了。
殷宁鹤轻笑一声问道:“不知你那表哥可是一个沉稳的性子。”
纪沉鱼被这么一问,也笑了,回答道:“自然是……是与沉稳挨不着边际的。”但心中的疑惑却也是半点没有得到解答,“那……殷……郑宁你怎么看?”
“之前在红玉楼的那一次就有所听闻过夫人你这表哥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现在拒绝了他跟在一起的请求,恐怕等他回了王城就会生事端。”
纪沉鱼听了这话忙点了点头,何止是生事端呀,就是现在把他给劝走就不容易,赵开虽然胆小,但是个窝里横的,在家里就是个死拧死拧的小霸王,撒泼耍赖一类的招数都能给安排上。
殷宁鹤又继续说道:“先让你表哥赵开跟着,等我们到了威山之后安顿下来,再找个机会迷晕了他,寻个靠谱的人把他送回王城去。”
纪沉鱼乐呵呵的一拍手,反正离到威山还得有几天的功夫,把赵开送回王城,等他缓过劲来,或许这边就已经完事了。而且依照赵开的性子,没准还没到威山,就已经没了兴趣,自己乖乖的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