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这摇什么头?”安王妃一叉腰,急赤白脸的问道。
“哎呀,夫人你急什么?”见妻子又是一副急冲冲的样子,安王仍旧是慢吞吞的安抚着妻子的情绪。这一对夫妻俩的性格还真是截然不同的。
“急?你怎么不急呢?”安王妃气愤的说到:“当初我就百般的阻拦着我儿去那什么定州的鬼地方,我就说这绝对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你偏不信,现在还怎么都不行的,你说!你说怎么便不行了!”
听闻妻子的责备,安王爷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己也没办法,当初年少之时安王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人物,但是这夺嫡失败之后便处于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若非是安王他心宽体胖,不光是个有大本领的人,也是个善于排解自己内心忧思的人,不然早就抑郁而终了。
现在若是朝中的人有意要针对他们一家人,想要给秦观绥使绊子,那即便是安王,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坐以待毙的。
安王的心中像是个明镜一般,但是这种话不能告诉心直口快又直爽的安王妃,因此安王解释说道:“纪太妃你也不是不知道,人家多年都是隐居深宫的,小皇帝那后宫当中的糟心事都不愿意管的,更别提咱们儿子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后宫中的事情,而是朝政。”
安王的语气重重的要在了朝政的这两个字上,他继续的说道:“况且纪家也未必愿意卷入这一场风波当中,纪世兄向来是以万民为重的。”
这下安王妃沉默了下来了,她知道,安王说的这些话没有错,若是小皇帝有意要找他们儿子的茬,以安王府的势力,只能是束手无策的。
“唉,本王我真是没用啊。”安王长叹了一口气,十分挫败的说道,“当初要不是过于的轻信了小人,让别人给算计到了,我们安王府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啊!”
“王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这么多年以来,安王都是以一个心宽体胖的大善人的形象示人的,即便是和安王举案齐眉的安王妃,也素来是不知道其实安王的心中能装下这么多的事情的,早年间她还总是抱怨着安王不知道争气,但是安王爷也一直是乐呵呵的搪塞了过去,安王妃听到丈夫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立马反驳道:“王爷你现在可是安王府的主心骨,安王府可是要靠着你来撑起来的,你可千万不能够轻易的放弃。”
安王这些年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安安心心的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一来是打消当权者的疑心,让当权者可以让他们一家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二来也是不想以一副挫败颓废的样子去面对自己的妻儿,让他们徒劳的担心。听到妻子这样的安慰自己,安王爷顾不上自己悲秋伤春了,赶快便把自己的心态调整了过来。
安王点了点头,说道:“这些道理我都是懂的,夫人你不必过于担心。”
“王爷,妾身只是怕你想不通罢了。”安王妃忧心忡忡的说道,“现在朝堂之上,王爷您已经是众矢之的,而且我们还不知道小皇帝的这一纸诏书究竟是何意思,若是这个时候您再倒下去了,我们该怎么办啊?”
“王妃放心吧。”安王爷拍了拍胸脯,安慰妻子,“我已经考虑清楚了,现下里朝廷的局势变化太大了,当年我那皇兄虽然做了些不光明的事情,但在他登上王位之后,终究是对我安王、对我们安王府是心存愧疚的,因此这么多年咱们才能过的是如此的安稳,但是……现在在皇位上的我那侄儿,却和我那皇兄、他那父皇的性格是大相径庭啊!在小皇帝的心中可对我们没什么愧疚之心了,反而将我们视为心腹大患,这对我们来说可是致命的,所以这次我绝对不能够在倒下去了,就像是夫人你所说的,若是我再倒下去了,我们安王府就彻底的没救了。”安王说着,眼神之中充满了坚定的目光,“所以我绝对不能够放弃,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够倒下去!”
“嗯,王爷,你说得对。”安王妃点头说道。看着安王妃刚才还是一副气冲冲的样子,但是看到了自己生气了之后却立马变成了担忧的样子,安王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这几年以来,自己的夫人一直陪伴在自己左右,从未离去过,当初自己意气风发即将是被父皇封为储君的时候便不说了,就连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她都一直陪伴在自己的左右,可是旁人,在自己巅峰的时候拼了命的巴结,在自己失势了之后却谁都想要来踩一脚的,唯有自己的夫人,一个堂堂的将门虎女,地位显赫不说,在当年更是大美人一个,受到了不少青年才俊的疯狂追求,但是夫人宁可是和自己的娘家断了联系,也要初心不变的爱着自己的,这份爱意,自己又怎能不懂呢?“夫人,你真好!”安王爷一脸深情的望着妻子,语气中带着一丝感动到了极点的颤抖说道,“若是没有夫人你,恐怕我……”安王将后面的恐怕我早已撑不下去的这种话给咽了下去,安王也知道,自己家夫人虽然是个脾气强硬的,但是其实内心极其的柔软,还是个稍稍上了些年纪的小女孩罢了,自己说出这些话来绝对会吓到她的,因此便也就闭口不言了。
半晌之后,两人的情绪都是稍稍的平静了下来,安王妃这才开口说道:“其实咱们这黄土都埋了半截子的人了,即便是想要对咱们二人做什么,我都是没有意见的,只要是能最后和你死能同穴便好……“安王妃说着说着语气也有些哽咽。
这话听起来晦气,但确实也是这一直以来处于一个尴尬地位的夫妇们的肺腑之言,安王那宽厚的手掌在安王妃的背后轻柔的抚摸着,安抚着她激动的兴趣,他懂其实妻子想要说些什么,于是接过来妻子的话茬说道:“夫人说的意思我都明白,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这都是过了季的老黄瓜一般的,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只是本王所担心的是我儿观绥……观绥现在还年轻,不知道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若是哪天有人陷害于他的话,恐怕后悔都已经晚了啊!“
其他什么过于深奥的老谋深算安王妃不懂,但是这个道理她却懂,安王一家人是小皇帝心中的一个刺,他若是执意想要拔去这一根刺,必然不会选择已经是垂垂暮年的安王下手了,更不会是一介妇孺的安王妃,所能下手的唯一目标便是此刻正直青春年少的安王的独子秦观绥。
若是秦观绥有什么差池,这安王和安王妃二老也定然是活不下去的了。
安王妃将门虎女的脾气又上来了,一拍桌子,说道:“这不行,别说他是小皇帝了,即便她是天皇老子,也不许动我儿子的!”
安王妃此时已经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说出来的话也是毫无顾忌,这也难怪,毕竟她和安王可是已经到达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状态了。
安王妃的这一句话让安王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娶进门来的这夫人果真是不简单,这脾气还真是够大啊,就连天子也是敢骂上一骂的。不过他心中虽然是如此想着,脸上还是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说道:“夫人,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样说,万一惹恼了小皇帝,我们一家可就遭殃了,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小皇帝这一招有什么意图。”
“王爷你放心吧,我说出来就是说出来了,我不怕得罪谁!”安王妃的脾气上来了,那可真是六亲不认,说话也是没大没小。安王看到妻子这幅模样,只能无奈摇头。
“不行,我要去出去一趟!”
安王妃说完便往外走。
“夫人!你这又是要去哪里?”安王赶忙阻拦,刚才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像是没有丝毫的用处一样:“咱们现在最好的办法便是看看这形式到底会如何发展。”
安王妃:“我要去一趟杨家!”
她这几个字像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一般咬牙切齿的说着。
安王听到这句话,像是怀疑人生一样,“夫人说……夫人你确定吗?”
安王妃白了他一眼,说道:“为了我儿,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这杨家是安王妃的娘家,也是这朝中赫赫有名的一个武将世家,当年安王妃的祖父还在世的时候,是杨家最为鼎盛的时候,那时候钟鸣鼎食的杨家的气数是现在的什么纪家王家之类的拍马也赶不上的。杨家下一辈便有三子二女,可是到了安王妃这一辈的时候便只安王妃一个女孩子,剩下的便都是安王妃的哥哥弟弟们,现下里都是在军营当中效力的,虽然比不上当年的气数的,但胜在人丁兴旺,杨家的男丁们都在军营当中有着不大不小的职位,其中官职最大的便是安王妃的长兄,在朝中是个少将军的。总而言之,这杨家的势力,也算得上是不容小觑。
安王犹记当初自己的地位如同从云端跌落泥沼的那一天,杨家便轰轰烈烈的来了不少的人,要接安王妃回娘家,也就算是逼着安王妃跟他一刀两断,撇清所有的关系。
杨将军:“我来接我的妹妹,怎么,不许?”
安王:“没什么不许的,只是要先问过婉儿她可否愿意的。”
杨将军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能给我妹妹什么?你又凭什么要她跟着你日后吃苦受累的!”
安王一字一顿的说道:“只是要问过婉儿她可否愿意的!”
杨将军将手中的大刀重重的一方,那一瞬间青石板的地面便裂开了丝丝的缝隙,他怒目而视,说道:“好啊,那便把我妹妹叫出来吧!”
“何人在我府上喧哗!”一个端正的女声传来。
半晌之后,就见安王妃一手牵着尚且年幼的小世子,聘聘婷婷、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杨将军上前了一步:“妹妹!”
可是安王妃却皱了皱眉头,环顾杨将军带来的这一院子身着软甲的士兵。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安王妃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虽然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但是却把这些士兵们的给唬住了,就连刚才还是在不断叫嚣着的杨将军,见到自己的这个妹妹,也是收敛了几分。
杨将军赔笑着说道:“哥哥不是来接妹妹回家的吗?”
“哦?”安王妃的柳叶眉一挑,嘴角也是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反问道:“接我回家?是回一日、回三日、回五日,还是回几日呀?”
杨将军被安王妃的这一个反问给噎住了,说道:“我不跟你废话的,今天你是想走也得给我走,不想走也得跟我走!”
还没等安王妃回答他哥哥的话,安王便站在了自己的妻儿面前,虽然和杨将军这一身魁梧的腱子肉比起来,安王实在是过于文弱了,但是却让妻儿无比的安心。
安王:“看来舅哥这是要绑架了!”
杨将军一下便火了:“你这话未免说的太过难听了,婉儿她可是我的亲妹妹,与我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我怎么会绑架自己的妹妹!”
此刻躲在父母身后的小世子秦观绥是被吓了个够呛,紧紧的抓着妈妈的衣襟不敢松手。
杨将军突然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个侄儿,也是一副哆哆嗦嗦的小鸡崽的样子,他笑了一下,对着杨婉儿说:“妹妹可是舍不下儿子的,带上我侄儿一起走便是了!”杨将军还忍不住在心中腹诽着,这孩子是在是太像他的父亲了,即便是现在小小的一团儿,也能从他那五官当中看出安王的影子来,却丝毫看不到他们杨家男儿壮硕的样子,到时候长大了也八成跟他的父亲一样,是个只会耍耍嘴皮子的酸腐书生罢了。
想到这里,杨将军的心中更是烦躁了,也不知道自家的这妹妹是瞎了什么眼了,非要看上秦安这小子,他们杨家怎么说也是高门大户的,配他一个皇子是绰绰有余不说,而且他妹妹杨婉儿还是他们这一辈当中唯一的女儿,长辈们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怎么宠爱都宠爱不够的,这样子娇生惯养长大的杨婉儿让他们这些个哥哥弟弟们都是羡慕的极的,可是这少女怀春留不住,就这么嫁给了秦安不说,这跟着他清福还没享受的了几年的,结果秦安就和皇位是失之交臂了,而且还落得了个这么尴尬的地位。
安王:“既然舅哥知道婉儿是你的亲妹妹,为什么为难自己的亲妹妹,强迫她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杨将军:“我……。”他是个武将,平日里有什么功夫都用在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上面了,不像是秦安他们,嘴皮子功夫极其厉害的。
安王妃:“我已经说过了,今天婉儿是不能跟哥哥回去的,往后也是一样,哥哥还是赶快走吧,免得伤到了彼此的和气。”
杨将军:“你这是在赶我走?你别忘记了你的身份,你可是杨家的女儿!”
安王妃脾气上来了,最听不得别人这样胁迫自己,于是把儿子往安王怀里一塞,便站了出去:“我已经嫁为人妇了,自然是安王妃的身份,我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不过知道哥哥打的是个什么样的算盘!”
杨将军和杨婉儿也不亏是身上流着同样血脉的人,与她一样也是一样的暴脾气,听到妹妹如今如此的不听自己的话了,心中更是难受,他回怼:“我这起的是个什么心思,妹妹你倒是跟我说说的?”
安王妃冷笑一声:“当初我嫁给我夫君的时候,正是他风头正盛的时候,那时候哥哥不知有多得意的,缝逢人便说自己的妹夫是安王爷,怎么,现在见我夫君一时失势了,便要反咬一口的!”
若是刚才安王所说的那些话,杨将军还能不放在心上的,但是杨婉儿的这几句话确实字字诛心。
“反咬一口!呵呵!”杨将军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就听得外面传来振聋发聩的声音。
“都给我住口吧!”
杨将军:“祖父?”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震惊了,杨老将军已经是多年没有出过门的了,此刻竟然拄着拐杖来到了这里。
“婉儿,到祖父这里来。”杨老将军慈祥的对着安王妃招了招手。
安王妃犹豫了片刻,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和年幼的儿子。
儿子那像是受惊了的小鹿一般的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安王妃的心理防线也是崩溃了,她的脚步挪蹭了几步,便就停在了原地了。
“婉儿。”杨老将军再次的催促着。
杨婉儿这下看清了形式,就连祖父也是逼着自己要离开自己的丈夫的。
杨婉儿的眼框当中满是晶莹的泪花,她咬紧了牙关,摇了摇头,对着祖父说道:“祖父,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的夫君。”
杨老将军:“看来婉儿你是一点不把杨家放在心中了。”
杨婉儿的泪珠像是断线了的珍珠一般,心中也像是刀割,从小祖父便是最疼爱她的,但是让杨婉儿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直以为的可以永远依靠的娘家,现在却像是一群树倒猢狲散的小人,可是这一次面对着自己印象中永远是那么慈爱的祖父,杨婉儿什么话也出不出来,只能默默的掉眼泪。
安王领着小世子上前去,就听见小世子伸手去抓杨婉儿的手,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说道:“妈妈你别哭,观绥去帮你打坏人!”说着还龇牙咧嘴的看向杨家的人。
杨婉儿此刻是更是心如刀割了,但是心中却也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她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用手牵住了儿子的小手。
“婉儿!你这是做什么?”
就见杨婉儿扑通一下的跪在了青石板的地上了,杨将军忍不住惊呼出声。
但是杨老将军却是一副淡定的样子,冷眼旁观着杨婉儿这样的举动。
“望祖父原谅孙女不孝,从今往后,我杨婉儿与王城杨家一刀两断!”杨婉儿泪流满面的对着杨将军磕了三个响头。
“快起来,快起来啊!有话好说,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跪就跪了呢?这是要吓死人吗?快点起来,快点起来啊!”杨老将军依旧是没有说什么,反而是杨婉儿的哥哥杨将军冲上前来,便要搀扶她起来,别看刚才他们二人争吵的最为凶了,可是骨子里杨将军还是极为宠爱她这个妹妹的,在杨将军的印象当中,杨婉儿还是个孩子,可是一转眼这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孩子却已经是嫁做人妇,为人母亲了,现在还要为着自己的夫君和娘家一刀两断。
杨将军看了看妹妹和祖父都是一副认真的样子,这杨婉儿他是劝阻不动了,这孩子打小便是一个主意正的,拿定了主意之后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了,唯有祖父是杨婉儿的定海神针,能镇住杨婉儿的。因此杨将军的心中更是担心祖父头脑一热便会答应杨婉儿这无理取闹一般的要求,于是转过来劝祖父。
“祖父,妹妹从小就是这样说话不过脑子的,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说着还不停的为杨老将军顺气,他继续说道:“您别跟婉儿计较,咱们今日先回去,到时候再说的!”
杨将军的这话音刚落,就听得他祖父中气十足的声音:“好!我便答应了你这请求!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孙女,我也不再是你的祖父,你与杨家从此以后一刀两断。”
杨老将军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
安王还记得,从那一次之后,夫人便再没有和娘家来往过了,即便是后来她的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她也只是暗自在屋中抹眼泪的,但却也是从没再回去看过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