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阿凡说初恋是不是用来练手的,程哥很激动:放屁,单身才是用来练手的!
我们都看他的手,他立马背到身后,说我这手解放好多年了,毕竟俺也是有老婆的人。
阿凡又问:性对男人到底有多重要。
程哥道:大妹子,要不然因为性欲,大多数男人更喜欢和男人在一起玩哒!
阿凡蹙着眉头,好像也很认同。
阿凡说,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程哥摇摇头:可能是你最近失恋,出现幻觉,过几天适应了单身,发现生活还是很美好,毕竟还有手嘛!
隔着饭桌,我踢了程哥一脚,让他闭嘴。
我问阿凡:你们分手是什么原因。
阿凡她转过头看着阳台上的镜子说,我最讨厌男人背叛,一经发现,终生不用。
我和程哥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阿凡说因为疫情影响穷,但还是想出国游,问我两千能去哪个国家?
我说鲁国,齐国,燕国,吴国,赵国等等。
我和程哥从阿凡家里出来后,问他像不像干票大的,想不想出名,程哥点头如捣蒜。
在我们聊天里,阿凡只提起她前男友和她妈,她妈已死,而在说起前男友时流露出的狠绝和轻蔑,那是完全掌控的自负。
给了电话号码,让他联系阿凡前男友霍兵,或许连阿凡也不知道我有霍兵的电话。
有一次,我倒车剐蹭了一辆宝马,感觉只是轻微触碰,但宝马主人说赔偿要两千,我也看不出来刮伤严重否,我打电话给阿凡,记得他男友做汽车销售,她派男友亲自过来验伤,果然是我等外行了,宝马大灯下面的保险杠很特别有点软,稍微一碰就变形,而且原件进口很贵的,霍兵帮忙联系了保险公司,现场定损,那时我有了霍兵的联系方式。
三年了,也没联系过。不知道号码是否易主。
程哥打过去电话,对方挂断回复了短信说正在开会,稍后联系。后来我让程哥打了好几次,对方只是短信回复,要不说他在开会,要不说他在出差,但从不接电话,也不问对方是谁。
我给程哥说再等等,过了三天,朋友圈分享了一则消息,霍兵失联一周,警察征集线索,赏金五万,新闻里有联系家人的电话,叫霍文堂,估计是他爹。
程哥说赏金五万呐,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高兴地直搓手。
调查失踪时,最基本的套路——如果有人丢了,先找最后接触他的人。
我们不知道霍兵最后接触的人是谁,只能打电话给霍文堂,我说是霍兵的朋友,问他霍兵是否有消息,男人哑着嗓子说没有,问他什么时候联系不上的,他说最后一次是霍兵说好的下班带女朋友回家吃饭,但一直没回来,我们以为去女友家了,第二天打电话不接,但回复短信说他在上班,接连好几天,我们起了疑心,去单位说没见人,也没请假,问了朋友同事都说没见人,生死不明,才打电话报了警。
我和程哥去霍兵单位,他同事说那天正在开会,霍兵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走了。
这时阿凡又打电话:你,到底发现什么没有。
“霍兵失踪了你知道吧!”
“听说了,但是我和他分手已经三个月了,再说他也交了新女友。”
“直觉告诉我,你有事瞒着我。”
足足有一分钟,阿凡说,我心里有数,没事,你放心。然后她挂了电话。
她浑身都是破绽,但我就是点不到要害。
我把疑虑告诉了程哥,最后我们商量了一个调虎离山计。
阿凡一离开,程哥就在她家院子里挖那颗小树苗,直觉告诉我,那颗小树苗不太得劲。
以我对阿凡的了解,她的控制欲很强,如果霍兵活着,会在她家某个角落,那天,她放开让我们查看,肯定不在家,如果霍兵死于她手,肯定在其肉眼所见的地方,她才安心。
我打电话给阿凡,说警察发现霍兵的尸体,在郊区的芦苇荡里,正在验尸,要不去确认一下。
阿凡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不可能。
我说为什么不可能,因为你知道他在哪?对不对。我先找警察,还是先找你。
她说等我。
我开车带她一起去了鸣翠湖。
透亮的湖水,荇藻青青,风一过,摇得如痴如醉,黄雀和燕子在水上沾一下脚,在野花上一站就掠走了,花一软,再努一下,细细密密的水纹久久不散。
一抬头,一只红嘴鸥拐了一个漂亮的大弯。
我问她漂亮吗?这里!
她说好久没有看过这么美的风景。
那是四月,正是城春草木深,红嘴鸥迁徙到银川。
我说这是生命力,每个物种都有生存的权力。
她折了一根草茎,套在手指上,又取下来,来来回回。
“阿凡,你家镜子上有血迹,我去医院做了检测,联系了霍兵的父亲,与霍兵的毛发做了比对,系同一人。我现在想问霍兵还活着没?”
阿凡笑了一下,应该说左侧脸颊神经牵动肌肉,是抖动,是战栗。转而满脸狰狞:
霍兵他欺人太甚,他死有余辜,这辈子我最恨我爱的人背叛我,我妈是,他也是。霍兵还没和我彻底分手,居然又与他同事勾搭,被我发现,说这辈子只爱我,和她同事就是玩玩。玩什么?把我当傻子?劝的次数多了,他烦我也烦,最后,我们一见面就吵架,他居然搬起椅子砸我。
阿凡撩起后背给我看,红痕青印,还有一道明显的刀疤蜿蜒在颈椎两侧在结痂,中间红肉翻出来,特别骇人。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随便拱手让人,我陪伴霍兵从校园走到社会,我对他的感情是渗入灵魂的,自然从心底希望能跟与他白头偕老。没想到他如此善变,甚至狡辩。
后来我找他,求他别离开我,他为了给新女友表忠心,再三诋毁我,骂我是个老妈子,是个神经病。他不回家我打电话是因为怕他出事,他和狐朋狗友喝酒,我怕他没节制,喝出病来,我这是爱他呀。
“我知道你很爱他,但爱也有界限,首先他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空间,你24小时监控,搁谁也受不了。他才想要逃。阿凡,霍兵活着没,他活着你才能重新爱一个人,明年还可以来这里赏花看水,你说过要开一个孤独的咖啡馆,你的梦想等你去实现。”
“我恨,你知道吗?我没有未来,我13岁时就知道我没有未来。”阿凡语气平淡得近乎瑟缩,嗓音带点颓败的喑哑。
我搂着她的肩膀,尽量让她放松。
你知道,那种亲眼看着自己最珍视的东西一步一步被毁灭,有多绝望吗?小时候,我爸赌博,十赌九输,家里值钱东西全被搬走,后来他又偷钱,被人家打残,扔到家门口,像一只狗,即使断了一根胳膊,他也有力气打我妈,有一次,他看到我妈穿着一件新袄子,问哪来的钱买衣服,然后用床头的电线勒她,我过去救我妈,他像疯子一样,把我们圈到一起,那一刻,我想死吧!总比这样活着好,被同学耻笑,被邻居唾骂,幸亏来了一群上门讨债的,我们才侥幸逃脱。
后来我妈为了来钱快,与各种男人睡,我爸蹲在门槛上数钱,13岁那年,我妈居然逼着我跟村里男老光棍睡,接二连三,越来越的男人来我家,我臭了,我知道,直到初中的时候遇到霍兵,他那么好看,阳光干净,可我配不上他。
我第一次那么渴望拥有什么,以我干净之躯,以我自由之身,可我家人怎么可能放过我。
寒冬腊月冻死个人,我们家穷的连煤炭也买不起,那晚,老光棍又来找我说去他家,我妈像赶苍蝇一样,说去吧,快去吧。
我笑着说好。第二天回来,他们煤炭中毒死了。
“阿凡,他们煤炭中毒,是你?”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是的,那晚。老光棍和我做完,许是累了,半夜鼾声如雷,我带了他家里几块炭火,偷偷跑回家放在我爸妈睡觉的屋里,堵住所有的通风口,站在地中央看着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我笑了,这下他们暖和了,火里烧裂时毕剥的声音,和溅出来的几星火烬,与他们一道渐渐消失……
那晚,我坐在屋外差点冻死,快中午了才进屋,他们真的死了。
那一年我16岁,我自由了,后来和霍兵一起到银川打工。
那天我打电话给霍兵,说看他最后一眼我本来叫他过来好好道别,是我想死。
阿凡突然她换了一种声音,像刀片一样:可他和我做完,套上衣服就走,分别的话说的也很敷衍,刚才我们一起在床上,凹凸贴合,是一个人,怎么,他说变脸就变脸,说走就走,一点场面话都不留。
我改变主意了,趁他穿鞋时用床头手机充电线勒他脖子,他想翻过来看我,是没想到平时那么卑微的我,会这么对他吧!尸体怎么处置,我在网上查了,分尸新闻多了去了,还有很多攻略呢。
躺在地上的他,看着真可怜。人生真是一场虚无啊!
三天后,他臭了,我在卫生间里将他分尸,埋在院子里,我叫你来,是通过你的侦查能力,为我的反侦察提供线索。
一个死人,居然那么多血,铺天盖地的漫开,还溅到我身上,我去照镜子,发现那个人不是我,我问镜子,让它告诉我,那不是我。
“你为什么觉得不是你?你在害怕什么?”
阿凡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砸在裤子上。她弄不明白自己的感情,她的仇恨,她强调说,是仇恨,还有对未来的绝望。
霍兵微信发我几张照片,阿凡院子里一颗小树下三个塑料袋装的碎骨,尸身已腐烂,说自己快把胆汁吐出来了。而且已经报警了。
每年因为情杀、童年阴影,长大扭曲杀人的新闻不少
风一过,青绿的大叶子密密一卷,把底下的腥气带上来,蛙声满河。我俩凝视着远方的贺兰山,乌青的云滚动奔跑,相互推移,雨就要来了。
如今说什么呢?家庭之痛?父母之过?可生命是一个流动的过程,人是可以跟着岁月流淌的,那时你经历了人间炼狱,过了那个坎,本可以向阳而生,你又选择黑暗的深渊,大千世界,人各有各的苦,理解与宽容是同理心,可法理不饶人。
阿凡说,那些过往我只讲给霍兵,他曾经抱着我说这辈子有他,可后来他说我从小就是个脏货。
她突然转过来笑道:你怎么看我,不重要了,世人不曾善待我,我何须摇尾乞怜求生存。
我一时哑言,但感觉自个儿像潜入到无尽波涛之下,浮沉摆荡,不断地看见什么,又不断地经过,好像命运的推手让我亲历阿凡的遭遇,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身上有一个莽莽大汉蹂躏她,欺负她。破烂,肮脏,贫穷,乞求,绝望包裹着她,无舟楫可通,我亦无能。
阿凡走了,因故意杀人罪,并且手段极其残忍,对社会造成了恶劣影响,被判死刑。
她像是被插入这天地舞台上的一段剧情,似浪潮来得猛烈,退去亦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