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有人在屋里吗？”穆小西把头顶的遮阳帽往上推了推后伸手拍了拍油漆斑驳的旧门。
“来了，来了。”屋里传出中年女人不很响亮的应答声。
听到应和，穆小西敲门的手缩了回来，五指不由自主的收紧成拳头。明明一心盼着能早点见到舅舅一家的，可是人真到门口了却又有点儿慌。
屋里的脚步声奔门口这边来了，穆小西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被雨水侵蚀得已经严重变形了的木门吱嘎一声被人从里边拉开了，一个头发花白了大半的瘦弱女人看见门口的穆小西立刻满脸心惊喜的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哎呀小东回来了啊，太好了，你终于肯回来了，快！快进屋。”穿着破旧学生半袖校服的女人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穆小西身后的战强。
战强赶忙微笑点头致意。
“是舅妈吧？我是穆小西。“穆小西说话时特意用另一只手撩了一下头发，露出了额头上的那块红色胎记。
“什么？小西？！你是小西啊？！”走在头里的女人忽然顿住脚步，猛一转身两手分别捏紧了穆小西的胳膊。看得出来，女人除了吃惊更多的则是欣喜。
“是，我是穆小西。”穆小西看着面前的舅妈一时百感交集。
穆小西的舅妈叫张莉，年轻时虽然算不上漂亮，但是也称得上清秀，可是这会儿，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却已是面黄肌瘦、眼神晦暗，尤其是那纵横交错的满脸皱纹与那白了大半的头发，看起来分明就是个饱经沧桑的山村老太太。
陌生，太陌生了。
十五年前穆小西看着舅舅、舅妈一家带走姐姐时，他们还是精神抖擞、踌躇满志的样子，可是现在，现在就算是走个顶头碰，穆小西也认出不来这是她的亲舅妈啊！
岁月与经历改变了一切。
张莉捏着穆小西的胳膊，眼睛一下不眨的死死盯着她看，三两秒钟，她忽然使劲抿住嘴唇一下子把穆小西扯进了自已的怀里：“小西，小西，小西啊，没想到这辈子舅妈还能活着见着你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女人喜笑掺半的呜咽声里，眼泪情不自禁的顺着蜡黄的脸颊流了下来。
穆小西本想笑着说点什么，可是刚一张嘴，眼泪竟也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两个人抱在一起泪流满面的时侯，屋里有人出来了：“是兰子回来了么？”男人的声音沙哑暗沉得相当厉害，听起来像是七老八十的男人刚抽过老旱烟一样。
张莉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腔调里还夹着丝丝呜咽后的轻哑：“青山，你快来看看这是谁？快来！！”
一个穿着灰白色老头衫儿的高个子男人拄着单拐费劲儿地过来了。
穆小西快速转过身，看向对面的男人——一个左颧骨下边有着明显刀疤的瘦弱男人。
是的，这是她的舅舅，整整15年没见过面的舅舅。
穆小西的母亲姚丽娜与舅舅姚青山长得很像，都是那种高眉骨、深眼窝、挺鼻梁的面相。所以尽管过去了十五年，尽管眼前的男人经历了太多的恐吓与殴打，甚至打折他的腿、划破他的脸，但是穆小西还是一下子就把他认出来了。
“舅舅！舅舅！！”因为太过激动，穆小西搂上那个男人时竟差点把他扑倒了。
“这，小东啊，你是咋了，这又是唱的哪出啊？”姚青山拄着拐被穆小西搂着，一脸的茫然。
“舅舅，我是小西，我是穆小西！！”穆小西松开自已的舅舅一把把头发撩起来，露出额头上明显的红色胎记。
“小西？你是小西？你是小西？！你真的是穆小西？！！”姚青山吃惊的看着眼前的穆小西，一连问了好几遍。
“是，我不是穆小东，我是穆小西，我是穆小西，我是当年被陆家收养了的那个穆小西！”穆小西一边说一边使劲点着头。
“小西，小西？小西你真的回来啦？！我终于又见着你啦！！”姚青山眼睛瞪得圆圆的，因为有热泪在翻滚，男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小西！我可算又见着你啦！”一激动，姚青山扔下手里的拐杖整个人都扑到了穆小西的怀里。穆小西虽然个子不矮，可是面对清绪特别激动的扑过来的姚青山她还是不由自主的趔趄了一下，幸好战强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她。
“舅舅，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们了。”穆小西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小西啊，舅舅可算是又见着你了啊，你知道么，舅舅做梦都盼着这一天呢啊，太好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让我又见着小西了，呜呜呜呜呜呜......”
穆小西哭了，那个大男人也哭了，喜悦的哭声和着两个人的絮叨吓呆了站在房门边上的小黑狗。
“好了，好了，老头子，别在这哭了，快让小西进屋吧，对了，还有这位先生。”张莉把姚青山扔在一边的拐杖送到他的腋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瞅了一眼战强。
战强抿嘴浅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姚青山支稳自已的拐杖，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已的脸：“看我真是糊涂了，高兴得糊涂了，快进屋，进屋！”
张莉走在头里掀开了那已经白得泛黄的半截门帘：“进屋，进屋吧。”
穆小西跟战强进屋了。
屋里没有什么家具，南北炕都铺着碎花地板革，不知是炕不好烧还是什么原因，看得出来那地板革下边一个包一个包的，不是很平整。
“坐吧，坐吧，我去给你们倒点水。”穆小西的舅妈拍了拍油光锃亮的木头炕沿，示意穆小西跟战强坐在那上。
“不用，不用，我们包里有水。”说话间战强已一屁股坐到了炕沿上。
“坐，小西也坐吧。”姚青山一边说一边把一把破破烂烂的大蒲扇递到了正在用面巾纸擦汗的穆小西手里。
虽然所有的窗户都开着，但是屋里还是很闷热。穆小西也顾不得那扇把上的污渍了，接过扇子便哗哗地扇了起来。
“小西啊，是小东找到你了吧，不然你怎么能找到这里啊？”因为家里除了炕沿便没什么可坐的地方了，姚青山站在那里跟穆小西说话。
“是，小东找到了我了，她现在在辽城跟我住一起。”穆小西说这话时张莉端着一瓢水进来了：“小西啊，来，喝点水，刚绞上来的，凉快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