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认真说话的乐熹格外有魅力，老实说，撇开刻意的逗弄不谈，乐熹还是可以算做完美爱人来着。
例如此刻乐明心里不痛快，他既不刻意撩拨，也不出言刺激人，只静静地陪着他。一晚上他们聊的话题都很轻松，关于学校关于畅想的未来，乐明便是在舒适的环境中睡熟了。
次日清早正是大年初一，二老可不会任由他们睡懒觉，由奶奶亲自上楼敲门喊人起床，不想敲的门没开，反倒是对面的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乐熹上身穿着一件薄绒圆领衫，下着浅灰色家居服，都是最休闲的款式，穿在他身上却愈发显得身姿挺拔，罕见的俊秀面孔让他成为天生的发光体。
这孩子在无声无息当中褪去最后一点稚嫩，变成可以和老头子自如谈笑风生的成年人。他举止从容，于彬彬有礼中暗藏一丝威势。
这是个无论从气质还是外表上都十分引人注目的孩子，但他在特地场合总会把自己彻底隐匿起来，换句话说便是，他想让人注意到，那人们的目光就逃不掉。他若不想，你很有可能自始自终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很多次，她和老头子谈起乐熹都是赞叹居多，都认为他将来会成为乐明的有力臂膀，是他一辈子的好哥们。
可是就在此刻，她的想法动摇了。因为乐熹的一句话。
“乐明昨天晚上做噩梦了，跑到我房间跟我挤了一晚，现在还没醒，要不要我叫他起床？”
从表面看他的解释并无问题，顶多显得乐明胆子忒小，对乐熹依赖有点大，很多关系好的兄弟比他们还要亲密，都是男孩子睡同一张床而已，没什么。
但是她心中的警钟毫无预兆地响了。
从最初刚接触这两孩子时，他们之间的亲密就从未掩藏过，曾经她也怀疑过这两孩子的感情是否纯粹是兄弟朋友之情。后来慢慢证实答案是肯定，为此她大大松了口气。
这些年来，她从未见这两孩子举止异常亲密，也没从乐熹眼中看到异样感情，好不容易放下心来冷不丁看到这两孩子悄然睡在了一张床上。
人都是善于联想的，眼前情景让她不由深思，他们居住在这里的时候，是否也常常睡在一张床上？这……是否过于亲密了？
还有乐熹今天的神情，明明语气没变表情没变，但就是给她一种有什么东西改变了的感觉，捉摸不定的感觉让她有点心慌。
“嗯，喊他起来吧，老头子等他一起点炮仗。”不管心里闪现出多少念头，她都不打算现在就让他察觉。
心急之下没留意到自己语速较往常快了许多，最明显的是她没再和乐熹有眼神交流。听到年轻人乖乖地说好，保证很快就让乐明出现在下面，她便急匆匆地走了。
余下乐熹脸带深思地伫立在原地，良久，他返回房内，很快从里头传出乐明含糊的声音，显然他还没睡醒。
几分钟后乐明再下楼就完全没了睡意，相反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比之昨晚似是扫去一层阴霾，他笑嘻嘻地冲二老打过招呼，很快被老爷子提溜去门口点炮仗。
此时不像多年后不允许随便燃放烟花爆竹，作为传统，每家大年初一的清早都由加重男性点起炮仗或者鞭炮，寓意驱除邪祟。
乐明高兴起来还是很喜欢跟着玩闹，很快上手，仗着胆子肥，竟在大门口玩起炮仗了，笑声传到屋内，时不时夹杂着几句呼唤。
他在喊乐熹出去一起玩，谁知往日对他近乎有求必应的人，今天说什么都不出去。
屋内乐熹正端着茶杯，在袅袅茶雾中他的神情隐隐绰绰，叫人看不分明。屋内很安静，安静地近乎诡异。他却仿若分毫未知，只静静地喝着手中的茶，竟有一种老僧入定般的淡然。
在他们彼此静默的时间里，江婉已经打量了他许久，始终未曾发现丝毫端倪。随着时间流逝，焦灼感在悄然累积。明知道这时候谁先开口，就等于失去主动权，她还是出了声。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和蔼，表情都和往常没多大差别。但凡熟悉她的人便会发现，她眼中浮着浅浅的怀疑。
“这么多年了，你和明明关系还是这么好，我好像都没看到过你们吵架，在两兄弟间还真挺罕见。”
随着挑开的话题，乐熹唇角挂着清浅的笑意，他温温地回答道：“也不是，其实我们私底下经常吵，有时候甚至会动手，闹最厉害的时候我们很长时间都不想搭理对方。但总归从小认识，感情深度不同于其他人，自然不一样。”
他的语气和神态，无不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后辈，所有解释的话语都是徐徐道来，没有分毫异样气息夹杂其中，用一个词来形同他便是“无害”。
江婉并未感到轻松，因为眼前的年轻人给她的感受极为陌生，既不是长袖善舞，也不是内敛低调，他简直就像个合格的成年人，还是在久经社会洗礼的那种，浑身滑不溜秋没一个着力点。
他看似在解释，实则什么重点都没说，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感情很深，深到什么程度？有没有越线？不一样又是怎么一个不一样？
以上他都没说，只悄无声息地把江婉心头那跟刺扎地更深。但若要寻到那股力量的源头，又是切实不存在。
毕竟人家可没说出格的话，一切都是她的个人猜想而已，无凭无据，连正经推理过程都无法铺成出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受到了挫败，感受很深，以至于她甚至无法维持此时的慈祥面孔。
因为，她感觉在乐熹眼中，自己是没有任何遮掩的。
她掩饰性地匆匆喝了一口茶，再出声就已彻底变回从前的慈祥奶奶了。
“感情深好啊，明明就你一个兄弟，以后等我们老了，就是你们两在世界上相互扶持。”
乐熹垂下眼帘，声音依旧温和，“奶奶放心，我永远会站在乐明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