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角落中走出，乐明全程还用‘斜眼’看乐熹，总猜不透这货肚子里装了什么主意。刚才他只道出要对乐氏动手，却没明说会怎么做，一脸神秘的样子实在叫人好奇地抓耳挠腮。
“嗳，你……”
“手术马上结束了，你现在更应该关心下爷爷，别的事……以后再细说。”
他一句话成功让乐明把心思从好奇上扯回，确实，爷爷的状况为重，老人家年纪大了，又素来有血压高的毛病，殚精竭虑之余还总被气到，这回病发委实让人担忧。
还有奶奶。他不禁叹口气，从他们离开到回来，奶奶的姿势就没变，显然刚才一直在忧虑当中，待会儿不仅要关注爷爷的状况，奶奶这边也不能少留意。
他去护士台要了一杯热水，送到奶奶手中，“奶奶，喝点热水，晚上冷，你胃本来就不好，小新胃不舒服。”
奶奶沉默地接过热水，眼角细纹深深勒入花白头发中，她已经没再落泪，神情中带着浓重的疲惫。
乐明从来不知道表情会对一个人的形象影响那么大。从前的奶奶纵是头发花白，也会给人一种精神矍铄的感觉，那些银发只会为她添加光彩。
而现在，奶奶浑似老了二十岁，深深的皱纹，下垂的嘴角和眼角，那些银发则成为其年老的佐证。她坐那儿，给人感受就是形同枯槁，甚至是……行将就木。
即便，奶奶并未谴责谁，也没吐露抱怨与哀愁。她仅是坐那儿，一言不发。便让乐明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嗓子眼被千言万语堵住，一句也说不出。
也许，不，应该说是只能，他只能用沉默的陪伴来和奶奶一起渡过难关。
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们终于打开，医生脱下无菌口罩，冲他们点点头道：“患者暂时脱离危险，考虑到患者的年纪和身体素质，并没有进行大手术。脑血栓的后遗症会发生，你们要做好一定心理准备。”
脑血栓能有什么后遗症？半身不遂，语言障碍，口眼歪斜？医生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人命保住了，残疾无法避免，单看个人运数。
实际以上后遗症就没有哪个更容易让人接受，以爷爷的心高气傲，得以上的病恐怕还不如让他干脆死了算了……哎，当然这种话他不能说，后续如何不还得看恢复情况？
医生也说了，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总有一天会康复。只是，任奶奶怎么问，对方都未给出个康复时间，最后还是乐熹沉默地递出手机，上面全是脑血栓后遗症的资料，其中就有提到恢复时间。
几个月到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都有，恢复成啥样也得看个人具体情况。挺讽刺的看个人具体情况，他头一回如此嫌弃模棱两可的专业术语。
“行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忘了……”乐熹的声音隐没于他耳畔，化为几句悄悄话。
乐明听后两眼发亮，是啊，他怎么就把那东西给忘了！别说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是到了他也该提起武器硬凿出一条道来！
爷爷进了加护病房，奶奶刚才强撑着问清楚老爷子情况，现在坐在走廊休息椅上，默然跟老伴隔着病房门相望，准确说是她单方面望着里面的人。
爷爷还未醒来，且醒来时间不定，也许今晚，也许是明天。
乐熹已找同学请过假，乐明则在得知奶奶晚饭没吃的情况下跑去楼下买了点夜宵，以自己肚子饿的名义好歹劝着老人吃了点。
或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吃了夜宵喝了热水的奶奶脸色好看许多。中医不是说啥胃跟情绪有关，吃饱喝足把胃伺候舒服了，心情也会随之舒畅许多嘛？
也就在这时，乐明才开口劝解奶奶。
“刚才我们都查过了，这个后遗症只要积极治疗都是可以治愈的！奶奶，我们知道你伤心，可千万不要为此弄坏自己身体，要是你也倒下，我们就要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奶奶唇角往上扯了几度，虽未笑出来，也算是半个笑了，不管怎样都是个良好开端。
仗着老人心疼孙子，他是可了劲儿装惨装蠢，奶奶越是在意他们，就越会坚强起来。他始终努力贯彻一句话宗旨，那边是：伤心可以，不能过度。
真心情不好，完全可以找他们说啊，都这时候还顾忌个啥子！
奶奶心情被他哄好许多，趁着时机正好，他加紧劝奶奶去休息。都凌晨一点多了，老人家本就睡觉浅，起地又早，身子骨也比不上年轻人耐折腾，理由找了一堆，就是不见奶奶点头。
“你的意思我都懂，知道我家明明最孝顺听话，但奶奶现在真的睡不着。别看我一把年纪，老骨头偶尔一夜睡不着没什么，等我困了我肯定头一个告诉你，让你来替我守着。现在，我不想让他离开我视线。”
乐明默了，奶奶抚在他头顶的手都似灼热起来。他忽略了两老的感情深度，老伴即为老来伴，几十年风雨经历过的感情，看似没有年轻人的激烈，却未必浅于年轻人的感情深度。
话已至此，他无话可说，只能默默陪在奶奶身边。还有，尽可能照顾老人家，跑前跑后好几趟，只为了让老人守夜不至于太难熬。
这一晚，他们三都过地挺不容易。当天际曙光从窗户口钻入，医生清早查房，出来给了他们相对肯定的答复。说爷爷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再住一晚确定没问题就可以移入普通病房，也就意味着家属可以去里面陪了。
“应该很快就醒了，他也累了，机体需要休息，晚上就不容易醒来，白天差不多。”
事实上爷爷是在早上十点醒来，神智还不十分清醒，奶奶在探视时间里走入病房，两只枯槁的手握在一处，竟也温情无限。
乐明第n次叹气，他这么好的爷爷奶奶偏要生出乐澹，年纪一大把还要为之操心劳累……算了，不想提那货，想起他就一肚子气，偏还因为辈分原因，有气也得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