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子恽以住的表现来看,他绝非飞扬跋扈、胡作非为的愣头青公子,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能是第二种了,就只能是公子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不得不赌上一把大的,用常规方法不能成功,只有用这种看着极不合理,暗想却有几分道理的手段,硬逼我就范。
大伙对公子恽有了重新认识,但对我眼瞅眼皮子底下的杀戮,却是无视于衷,太过冷血的认识,也是直线上升。
我当然不会见死不救,可是当我看到公子恽挥刀时,眼中放出的精光,看出了些端倪,那就是公子恽肯定有后手,绝不怕我当场发飚!
高昊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以末将看来,这是公子恽第一次杀人!我征战沙场多年,杀人已经杀得麻木了,不过,自我还未从军,尚属少年时就杀人,然后成为军官,训练士卒杀人,对新手第一次杀人所要经历的心理,应该是最为知晓的。”
“别看公子恽神情轻松,还有不在乎人命的戏谑表情。但是,你看他喉结在不断吞动,那是他在不断压制恶心感,还有握刀的手腕,一直在轻轻颤抖,可他却努力压制,不让刀掉地。所以,这绝对是公子恽第一次动手杀人。”
高昊见我有些不解,忙将他的分析说出来。
高昊的意思很清楚,能够第一次亲手杀人,就敢用这样暴虐的方式,还能保持这样的镇静,这需要强大的心理去支撑,装是装不出来的!
“咔嚓”两刀,砍下去的不是牛羊,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刀法还很娴熟,一刀两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刀落头断,这是刽子手的水平!
做为平素动口不动手的王子,命令下属杀人,这不对他心理构成什么影响,可是亲手杀人,温热的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飞溅到脸上时,感受的那份温热,还有血腥味,再看像皮球一样滚在地上的脑袋,胃部会不受控制地翻涌,手足会不由自主抽筋,能够将其压制住,真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剩下的蒙家武士,停止了无谓的挣扎,齐齐看向正在向往冒血,冒出丝丝热气的无头尸身,都傻了眼。
他们当然不怕死,至少早有心理准备,身为家族武士,尤其是参预过奥平城屠灭王理家族的武士,早就做好了被官府追剿,与之血战,进而丧命的准备。
不过,如能活着,谁又会真的想死呢?尤其是看到有很大活命的希望之后,又瞬间破灭,而破灭这个希望的,是快发疯的敌人公子恽,还有冷血到置他们性命于不顾的自己人,那个自己人,当然就是我啰。
这样的冲击,一时间让众人实在无法接受,呆愣当场。
“看来恽公子,的确是不想活了,能有这样胆识,我很佩服啊!”
我看到剩下八名蒙家武士,齐齐望向我,对我见死不救的行为,很是不解,我便知道,我不能不说些什么,必须要做些什么。
“公子,这样的活计,还是让下属来吧。”
站在公子恽身边的黄恩婷,和高昊一样,看的很清楚,同样发现了公子恽在强制镇定,就知道公子恽根本就不是外表看到的那般满不在乎。
“将剩下八人处斩!张宁,我不是不懂人情世故,这样做,很得罪你,可是,你下不了手,只能由我下手。还请你误解则个,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我满饮此杯,你随意!”
公子恽对他下属武士下令,再将一张绢帛甩给我看,然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且慢动手!”
我将绢帛递给陶艺蕾,让她读给我听。
陶艺蕾读出绢帛上的内容,大意就是蒙嘉芸、蒙节姐弟,以下犯上,尽屠王理主家全族,罪无可恕,据查,目前隐藏在赵月英的王氏庄园,御史大夫令苴侯公子恽速速发兵,剿灭主谋蒙氏姐弟,主凶张宁,并清查与之有瓜葛的同党。
“蒙家姐弟在王氏庄园的消息,之所以泄露,就在于蒙家武士中,有人向朝廷告发,希图朝廷悬赏。但此人并未实名,而是以图形为标纪。所以,为了阻绝后患,我只能将剩下蒙家武士,全部处斩,用他们的首级,向朝廷交差。行动甚是鲁莽,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公子恽向我鞠了一躬,以示歉意,再挥手让武士执行命令。
看着八刀齐落,剩下的蒙家武士,全部头身分离,我摇了摇头,心道,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东窗事发,就怪不得别人不拿来大作文章。
“上次朱光求亲之日,你既得嬴筠公主的赏识,后又与王大小姐结下良缘,可谓双喜临门。赵夫人、两位王小姐、蒙小姐,之所以要绑住你们,就是怕你们受不了砍人的血腥。”
草地上十具无头尸体,弄得血腥味十足,显然不是喝酒吃菜的好地方,被松了绑的蒙嘉芸和王家母女三人,和公子恽等一行人,一起来到大堂说事,大堂之上,我见到一年多没见过的方芸桦!
我向除了黄恩婷以外的所有女人微笑,别后衷情待会再说,眼下是要解决公子恽的强行逼着造秦国反的问题。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公子恽是诚心诚意,还是虚情假意,毕竟他拿出了诚意,怎么着也得和他虚与委蛇一番。
“张宁,你与王大小姐百年好合之日,切莫忘记通知本王,即便你忘记了,本王也会亲自上门讨杯喜酒吃的!”
公子恽放下酒杯,意味深长地说道。
“恽公子,你不是说,你娶了王大小姐做你的三夫人吗?”
公子恽的这句场面话,与他先前所说之语有冲突,我忙问道。
“哈哈哈!张宁,我明面上强娶王大小姐,也不对她说明原因,就是为了解消赵月英隐藏重犯之罪,跟我这样的王室子弟联姻,朝廷也就不能对赵月英窝藏之罪进行处罚了。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一些,本公子没有事先对赵月英她们讲清楚,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公子恽解释了他强娶王诗韵的原因,又满饮一杯酒。
“张宁,且不说你武艺高超,光凭你做出胸罩的成就,也足以让本公子佩服,本公子还听闻你在羌地山南五部之时,搞了辅佐人联席会议章程,又大搞羌蜀货物交易,此举能赚取多少厚利暂且不说,光是让羌人内讧中止这点,张宁你的才华和智计,足以让本公子惊为天人啊……”
公子恽连着敬酒,不过在我看来,更多的是他要为进入正题做铺垫。
我脸上堆笑,心中犯着嘀咕,羌地山南五部的事情,都传到内地来,莫非朝廷也有找我算账的意思?是不是怪我没让羌人内讧,未能让羌人自己削减自己的实力?
我心中一凛,赞美我的话,公子恽不是第一个说,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人说,陈庄就这样说过,如今公子恽说出大致相同的话来,用意与陈庄一样?
“嬴筠公主,邀请你前往咸阳,并且肯定要举荐你出任要职,但是,张宁你一直没去……”
“左将军魏冉,早闻你的才华,所以想特例保荐你进内府,不过魏将军念及你与嬴筠公主的亲密关系,所以让你先到公主府,一来可以与公主亲近,二来也是断绝外人之非议……”
公子恽又笑道:“素未谋面,能让魏将军特例举荐的,朝廷当中还无一人啊!张宁,你得魏将军的赏识,日后可说前途无量,可莫要忘记本公子才是,大家与魏将军同系,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互相扶持才是啊……”
公子恽继续说道,所说全是绝密,换句话说,我若是不加入他们这一股,肯定会被他们杀人灭口。
“恽公子,蜀侯通公子、蜀相陈庄,也有谋反自保之意,如此一来,岂不是你们二位公子得发生冲突?哦,还有,魏冉将军可是芈八子的异父同母弟弟,稷公子和悝公子、公子芾的舅舅,他怎么可能拥立恽公子你呢?”
我当即提出恽公子和魏冉合作的极合理之处,没人不会亲近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不会给外人作嫁衣裳。
“公子荡,也就是当下秦王,除了想荡平山东六国外,更想的就是把我们这些异母弟弟全部除掉,我不想登上秦王之位,只想保我的富贵,为此目的,只能与朝中有力重臣结成同盟。”
恽公子点破他与魏冉合作的奥妙。
“张宁,恕我直言,公子通胸无点墨,陈庄志大才疏,两人谋反,注定要失败。你跟着他们干,只会落得成为朝敌的下场。不如转投魏将军,日后定会天下扬名,可要多多在魏将军面前,为本公子美言几句哟!”
公子恽就好像把我当做朝中重臣一样,巴心巴肝地向我献媚。
“哦,张宁,顺便说一句,嬴筠公主的小叔子魏章将军,是秦王的红人,一直想逼使嬴筠公主改嫁于他。所以,你懂的,要想公主不委身于非爱之人,只能让秦王心存顾虑,不敢过分逼迫公主。”
公子恽又抛出重磅炸弹,朝方芸桦示意,证明她所言非虚。
“方芸桦是凌云门的人,是反贼的事实,已被朝廷查实,她在咸阳为贵妇们做衣服,探听了很多重要情报,报送凌云门,不但她本人罪大恶极,公主本人也有庇护反贼之罪!我不得不在御史大夫将其逮捕之前,将其绑架到苴国,为了不泄露机密,我同样没有对她说过我的设想,多有得罪,还请张宁你谅解。”
公子恽态度诚恳,就所有问题做了合情合理的说明。
公子恽把话说的如此透彻,只要我不笨,便能想到他与公子通,做为异母同父兄弟,自然会对公子荡,也就是当今秦王铲除异己的行为,抱团取暖,联合对敌。
公子通、公子恽、包括魏冉都知道,光靠他们联合起来对付公子荡,还不能够完全有胜算。朝中争斗,已到白热化阶段,极力拉拢人才,自然很有必要,尤其是我这种能人,投入哪一边,都能让天平向哪一边倾斜,于是,便得讨好我。
想通这一点,我心中砰然一动,再韬光养晦是不成了,定会成为争权夺利的各方,争着抢到手的棋子。
公子通是通过陈庄来拉拢我,公子恽是亲自出马拉拢我,他的背后,还站着魏冉,我若是拒绝他们的话,我个人倒无所谓,可是我上心的人,难以在秦国立足,甚至有性命之忧,即便我想保护她们,也是做不到的,毕竟,我不能时时刻刻对她们进行贴身保护。
我根本无意参预这种狗血的争权夺利,也没有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博大情操,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总不能置嬴筠、方芸桦、蒙嘉芸等人的安危于不顾吧?
没看到恽公子的心狠手辣吗?为了处置蒙家武士中少数几个告密者,居然不分青红皂白,一律无差别斩杀!试想我若是反对入股的话,肯定会遭到他们血腥的杀戮。
“恽公子,其实我只是一介小方士,仗着去过阴曹地府,被牛头马面灌顶,有了一些小本领。理想也从一日三餐图个温饱,进步到富贵多金,再加妻妾成群而已。对于高官厚禄,指点江山,我想都没去想过的。可是我再无心仕途,也是身不由己……”
我端起酒杯饮尽,摇了摇头道。
“只是恽公子,我答应过蜀相陈庄,共谋大事,天池山庄的公孙芙和钱欣凌,就是陈庄的人质。我若是进咸阳,她们怕是会遭到通公子和陈庄的报复。恽公子,依我看,我还是先回府城,暂且为陈庄效力。反正,通公子和陈庄有变时,我择机而退,再来投奔恽公子你,你看如何?”
现在进咸阳,肯定会卷入到惨烈的政争中,这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我做为穿越者,知道秦王嬴荡,很快就会因举鼎而死,他一死,公子通、公子恽和魏冉联合的基础,立刻崩溃,转而在惠文后所生公子壮,和芈八子,也就是宣太后所生公子稷之间,展开一场王位争夺战。那时,公子通和公子恽,到底会站在哪一边呢?
我当然不能把结果提前说出来,也就不能问公子恽这个问题,否则,我就是未卜先知的神棍,更会遭到公子恽的猜忌,更会让他害怕,有如芒刺在背,非得拔除我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