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周围,部族众多,即便古蜀国,也是由汶江迁徙而来的古蜀人所建,对蜀地各部族,历来以怀柔为主,然则这些部族,始终不肯进化,拒不接受先进理念,有的担心蜀人进入其地,宣传以律治民,影响他们的权威,有的干脆就持独立自主,他人不得干涉之念,俨然外国,以致烽火连绵,摩擦不断,乃至战争!”
樗里疾的封地严道县,虽不在此次羌人侵扰的路线上,但难保羌人下次发动更大规模侵扰时,严道县不受波及!
“不得不说,张宁真是个人才,他前往羌地,姑且不说沿途山盗林立,随时随地都有被人攻杀之虞,单说他对山南五部软硬兼硬,拉的拉,打的打,纵横捭阖,嚣张如山南五部这种羌人,也肯签订通商条约,真是个人物,可惜了……”
魏居摇头叹道,眼下微妙,要让羌人相信,我的死亡,并不会对羌蜀贸易带来影响,谈何容易!
且不说双方没有互信,单说通商的主角天池山庄,和我关系密切,在陈庄主政期间,采取的牺牲短期自身利益,图谋长期利益之举,这回因我的死亡,天池山庄还会不会这样做,便是大打问号之事。
倘若天池山庄不肯继续当通商主力,换做别家或干脆官办,可又有谁敢深入羌地长驻呢?
说一千道一万,毁掉一个关键人,等于毁掉一个途径,说得就是樗里疾和魏居干得杀我之事!
两人后悔归后悔,可当时顾忌我的攻击能力超强,一门心思只想杀我,岂能管得了后面的事情?
两人明白,能不动刀兵,就绝对不可动刀兵,羌人所居之处险要,就以灌口关为例,乃是游牧和农耕民族的界关,往北再行五百里,就是高山草原,往南即系一马平川的蜀国农田。
并不是蜀人不想往北面更远处筑城,而是这五百里地,干旱荒凉,石多碎裂,时不时滚石下山,大风或大雨来时,更是石头乱滚,泥石流相当普遍,几乎没有可供建房的地基,人烟稀少。
五百里的准无人区,成了蜀地防御羌人入侵的天然助力,灌口关更是筑城的典范之作,关内侧山坡坡势和缓,关外侧陡岩峭壁,一条崎岖不平的牛马道通向关外,关左侧是咆哮如雷奔腾而下的汶江,不管是人是马,都不能在江边摆得开。
正因为灌口关险要,羌人破关,总是派遣小分队偷袭,一旦偷袭成功,就能在汶江冲积平原的扇面上,任意选择攻击目标,给蜀地造成极大破坏。
能不能主动攻击羌地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十万大军战上一年半载,可能打败羌人,但绝不能消灭羌人!
蜀国极盛时,曾经有过将汶江流域故地,也就是祖先从这里出发,迁徙到蜀地的根据地收回,要在这里置官设守,并迁徙蜀民在此长住,结果却是连年征战不休,后来被迫承认此地乃羌人所有,蜀民退出,如今不但羌人有行动,蜀地周边部族,也有不安分的先兆,若是不能把羌人侵扰之事,尽快解决,连锁反应加剧的话,后果便有朝不堪设想的方面发展。
两人忧心忡忡,没想到羌人这么“给力”,我死才不过一个多月,他们就来犯境,并且,这次还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给羌人的好朋友张宁报仇!
别笑!抢人还抢出理由了,情况就是这样荒唐古怪,由不得樗里疾和魏居抠头皮。
……
“我反对相国大人亲赴天池山庄!”
后堂之上,刚刚听魏居坦承天池山庄会面谈判,所持目的和立场的蒙节,立马反对道:“相国大人来苴蜀两国,铲除公子恽和公子通,将叛乱扼杀于初始状态,是首要任务。眼下,假如我是叛乱重要参预者的蜀相陈庄,反意坚决,可是,人财物力都不齐备,在右相大人和相国大人,雷霆万钧的手段面前,一时无力抵抗,于是,以退为进,交出权力,借羌人之手杀了大人,再图叛乱之举!”
“本相不是没想过这节,可是,朝廷已有将蜀国改为蜀郡的构想,千头万绪都得本相担责,明知是坑也得跳,更何况此事不能再拖,蜀地糜烂之罪,本相可承担不起啊!”
魏居同样怀疑这是不是陈庄和羌人搞出来的双簧,理由就在于,陈庄既能以此举,表明其心怀坦荡,再无谋反之心,又能让魏居必须专心致志于和羌人打交道上,也就没有时间,没有功夫,去端陈庄集团的官员底子,更不敢大刀阔斧削弱地方势力。
不管魏居是否能搞定羌人侵扰蜀地之事,他是不可能在蜀地长期待下去的,待拖到他离开蜀地时,陈庄再行谋反不迟。
“陈庄又是辞官,又是办交结,表面上故示坦荡无它,暗地里联络羌人,将我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羌人侵扰之上。不过,本相察言观色,陈庄的昏倒,倒不是假的,并且以蜀地百姓身家性命为好处,诱使羌人出兵,日后他真扯出谋反大旗之时,蜀人怕是不会同意和羌人合力的,这代价,对陈庄来说,怕是太大了些!”
魏居站在陈庄的立场上一想,又觉得这不太可能,毕竟勾结外族入侵,分明就是蜀奸!别的不说,当羌蜀之力需要合流之时,蜀官蜀民,怕是一万个不会同意!
“就如大人所说,不管陈庄还有无反意,大人也得对蜀地负责,好在控制住了陈庄,就算他真有反意,那也是无牙老虎,大人的人身安全,就有保证。而且趁着大人指挥军队,让蜀军熟悉大人、服从大人,除掉不服者,提拔顺从者,能以最快速度,树立大人在蜀军中的威信,从而实际掌控武力。”
化不利为有利条件,不正是考验执政能力的最好标准吗?蒙节这般宽慰魏居道。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危险也没有。不过,大人智谋过人,算无遗策,无论是对韩国,还是对义渠,无往而不利。羌人山南五部,外带途中裹挟各小部落之战士,全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万人,何俱之有?倘若陈庄真想利用他们,只怕会是弄巧成拙,”。
蒙节同样想立功,魏居要动用蜀地兵马,势必会重用他这个心腹。
“但愿如此吧!”
魏居对蒙节的马屁,只能报以微笑,还能怎么办?只能趁樗里疾这尊大神尚在蜀地之时,尽快满足羌人条件,将其打发回老家,至于想让蜀军打败羌人,委实有些指望不上。
……
灌口关关城。
山南五部头目济济一堂议事。
尧雪表情严肃,正襟危坐于正中,左侧晋布诺身着缴获的蜀人黑色衣袍,难掩喜色,右侧沙朗,则是典型的羌人衣饰,同样难掩喜色。
“蜀国使者通报谈判之事,大伙都已知晓。据内线传来消息,新任蜀相魏居,已离开府城,前往天池山庄,静等我们派人前来,诸位有何看法?”|
尧雪开门见山,说明开会议题。
沙朗拱手说道:“女王,魏居离开府城,这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蜀侯公子通被杀,蜀相陈庄被废,上下猜疑,蜀地豪强被魏居所排斥,对魏居颇为不满,我们要杀魏居,正是时机。”
晋布诺同样赞成道:“樗里疾入苴入蜀,连着死掉两位图谋谋反的王子,就是为了实现让蜀苴之地,成为秦国兵员粮食的供应基地,这是秦国的终极目的。据此,他们要打击蜀国豪强,将其权力收归秦国朝廷所有。却不知蜀地豪强,盘踞蜀地已有数百年,牵连甚广,文武官员大多是豪强出身,这些人,对魏居已是怀恨在心,我们杀魏居,正合他们心意,肯定是不会全力保护魏居安全的。”
“既然我等要杀魏居,就要做得果断一些,就此围攻天池山庄,杀掉魏居,制造出更大的混乱!”
沙朗之父桑格玛,狠狠一拍面前案几,附和沙朗道。
“这事宜早不宜迟!但是不能泄露内线来源,否则事情没有办成不说,还要遭到秦国不顾一切地报复。”
尧雪之父,烧当部老头人来达,同样赞成攻杀魏居。
自从得知樗里疾等人暗杀了我之后,晋布诺和沙朗,算是长出一口气,不再担心我对他俩报复,也不用担心我掌控山南五部,相反,通商带来的好处,成了他们争夺的最大目标,这次侵掠蜀地,更多的是陈庄主动要求他们这么干的!
“来达说的有理,我们停止攻掠,集中兵力,一举杀掉魏居,假如有机会,再攻府城!此次我等有了内应,胜算应该较大,我们再商量一下,搞出一套周密的歼敌计划出来。”
尧雪和来达,对樗里疾、魏居等人杀我,深恶痛绝,正因为我的死,造成他们和我的合作破了产,也就丧失了对付晋布诺和沙朗的本钱,焉能不气?
晋布诺和沙朗,人逢喜事精神爽,最大的隐患,也就是让他们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我,居然被樗里疾给干掉了,这下再无后顾之忧,趁着这次陈庄之邀,在蜀地大捞一笔!
当然,他们也知道陈庄出此计策,出于迫不得已,深有体会。羌人装备不及蜀军,训练也不如蜀军,以前只能利用羌人善射,再加以来去如风的骑兵为主体,能胜则趁胜猛追,败则快速撤离的法子,捞一把就走,而这次却能深入蜀境,如若无人,蜀军的避战,已是不言自明了。
陈庄为了自保,不惜请外敌入寇,祭出借刀杀手之计,为此,对灌口关的设防很不上心,才让羌军轻易进关,而蜀军只固守城池,纵容羌人大掠乡镇,也是出于同样目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着杀死魏居,甚至还讨论后续攻打府城,进而击杀樗里疾的可能。
……
天池山庄公孙芙的茶室里,庄园主人公孙芙,主管钱欣凌做为地主,与陈庄正室叶艺曼、侧室纪真绫、凌云门清毗堂堂主吴婉雯,也在此秘商。
众女先是集中怀念了一番我,尤其是叶艺曼和纪真绫,名义上她们是陈庄的女人,实际却是寒山宗的人,而我又是她们的第一个男人,刻骨铭心的记忆,再加名义上的夫君陈庄,又被樗里疾、魏居压制得不行,更是难掩对樗里疾和魏居的恨。
公孙芙和钱欣凌,同样恨意难消,要知道当初就是在山庄里,就差那么一点点,两女就要被我破瓜,成为真正的女人,可说已经找到了托付终生的可靠男人,这下好了,我竟然被贼子所害,这不是要她们的命吗?
樗里疾和魏居,除了剥夺了她俩的男人,还让她们在经济上损失巨大!
陈庄任命我为灌口市丞,负责盐巴和茶业销往羌地一切事宜,所得利润,全数归我。再给我的一万亩白雾山封地,拔给一千亩农户,这些赏赐,全是记在公孙芙的名下。
随着陈庄辞官和我的被杀,与羌地通商还能不能进行,还是两说外,白雾山封地可是实打实的成了个累赘,农户不足,地再多也没用,还得付给蜀国赋税,怎么着也是件亏本的买卖。
“已经得到确切消息,魏居已往山庄而来。现在,是该有结果的时候,咱们准备好,等魏居入住之后,伺机刺杀魏居。这次,看你魏居往哪跑?”
叶艺曼愤愤不平,此次击杀,定要成功!
众女定下暗杀计划,想想樗里疾和魏居,也是靠暗杀得手的,她们也通过暗杀,将仇人刺杀,正可谓因果报应!
众女的恨意,随着对我的怀念,而越来越浓!
和我在一起时,玩得有多开心,尤其是亲热或快要亲热时,啧啧,人间极乐,想到这里,就不由自主想笑,可是刚一发笑,心里却升起大片酸楚。
眼神已经朦胧,看不到人,也看不到室内摆设,想到因我的出现,而带给她们的欢乐和希望,是我排解了公孙芙和其嫂子李若兰的家产之争,挽救了这个没有男人当家做主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