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节眼见晋布诺进入伏击圈,对蹲在地下,只有不到十个人的弓箭手,大喝一声:“点火,瞄准桐油桶,放!”
“咻!咻……”
第一波有七支箭命中,距离近,桐油桶目标又大,蜀军发箭虽少,射技也不够好,但也能命中其中两个木桶!
“轰!轰!”
两声爆燃声响起,炸开的火焰,将其旁边的黑犛骑兵卷了进去,马匹和人的惨叫声,一下响起!
“再放!放!”
蒙节边下令,边自己搭弓,由史老八给他点上箭矢上所带火线,亲自参与放箭了!
“轰!轰!轰……”
此起彼伏的爆燃声,就在道路两边响起,炸得黑犛骑兵叫苦不迭!
晋布诺大愤,整天打鸟,却被燕子啄了眼!
晋布诺年龄不大,但打仗的历史,却是不短,从羌地打到关中、蜀地,各种地形都见过,深深明白什么样的地形适合骑兵,骑兵冲坡乃是大忌,眼前这种地形,正是骑兵最不喜欢的。
这里有从缓至徒的山坡,有树木,有灌木丛,还有砍下来的树木和木头,就是没平地,在这里骑兵是冲不起来的,而且由于这些障碍物,黑犛骑兵还被切割成了很多部份,根本无法互相支援。
晋布诺打仗,比不上羌人其他将领的凶悍,而在于他有着羌人少有的狡诈,由于山南五部羌人的总人数,总是比秦国或蜀国人口少,再加他真正值得完全信赖的,只有茂潘部的人,如此算来,每次他能率领的人马,最多不超过三千骑兵,但是,他靠自己智谋,仗着骑兵的优势,极限时有大破近万秦军的战例,其他以少胜多的战例,就更多了!
饶是如此,兵凶战危的道理,晋布诺是懂的,每战小心谨慎,绝不轻入骑兵险地。这是他第一次踏入骑兵险地,原因就在于吉肯和仁青,已经将山庄防御打了个七零八落,离溃散也就一步之遥,再说守庄之人连续作战,体力消耗极大,此时不趁他虚要他命,更待何时?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那是因为吉肯的首级还悬在木杆上!晋布诺再混蛋,对此也不能视若不见,保持头脑的绝对清醒!道路两边堆放的木桶,居然被他认为是卖给羌人的酒桶,却没想到是羌人很少使用的桐油!
被引燃的桐油,一下喷溅开来,被沾上火焰的黑犛骑兵,不管再骁勇,也挡不住大烧活人之苦,惨叫中从马上掉了下来,当然,更多的是因为马匹被桐油烧着,受惊之后,也不管是不是道路,可不可以行走,本能得向边上退,一退之下便是马失前蹄或干脆直接摔倒,连带着上边的骑兵,也被摔个七荤八素!
史老八在蒙节放火箭之前,就让盐工把备好的桐油桶打开桶口,用沾满桐油的麻布包裹,点燃麻布之后,将其推到平台之下的坡地上!
一时火光四起,浓烟升的更猛了,桐油所过之处,皆被烈火所焚,倒在地上尚未死去的伤者,在此焚烧之下,小命就此挂掉!
蒙节等直到弓箭再也射不到射程内的羌人时,才停止放箭,眼下原本繁华的天池山庄,除了天池阁附近的庄主住宅区以外,其它地方,就在烈焰中一点点化为灰烬,看着下边的生命,化成了焦碳,再变成半碳半灰,难闻的体脂被烧焦的味儿,随风飘散,令人闻之欲呕!
“山庄里这么多百姓,可是无辜的……”
眼见天池阁直到庄门门楼处,到处都是双方的死伤者,绝大多数是被蒙节下令配合蜀军做战的山庄之人,包括盐工、庄丁、护院等,好多还是熟人和亲人,要说不悲哀是不可能的,推完了桐油桶的史老八,扭头再看一看天池阁上还悬着的霍顺和严苾首级,痛心地说道。
“在这个世上,就没有谁是绝对无辜的!抓紧时间,再去搬运些桐油桶来,为抵挡羌人下一轮攻击做准备!”
蒙节抹了下满脸汗水的脸庞,冷冷说道。
和攻进庄来的时候,猛冲猛打,势如破竹的局面不同,现在的羌兵,再也没有个个欢天喜地,不少人还唱起了狩猎归来时的欢快歌曲,得到了其他人高声和唱!
是啊!此次打破灌口关,侵入蜀地以后,虽然也抢掠了不少,但油水足的地方,就是县城或坞堡,这里防御坚固,要想短期内攻破不容易。
眼下,天池山庄乃是羌蜀通商的货物积散地,油水甚多,就算魏居不把谈判地点放在这里,羌人也要洗劫这里一次!
收获会有多么丰厚?马背上驮着绫罗绸缎,马鞍前放着漂亮的蜀女,羌袍可以脱下,用于装运抢来的金银首饰等细软,这次的收获,绝对比以前在蜀地抢掠的总和都还要多!
来自苦寒之地的羌人,一到蜀地便是双目大张,酒好、菜好、人也好,当然,这里的人指的是女人!大大刺激大伙劫掠之心,很多人都在商量,是不是要杀向蜀国府城以东的蜀地,那里的城防没有西边的城防坚固,便于抢到更多的财货……
有了这些财物的支持,羌人便可过个肥美的新年,寒冷的冬季也不会再那么难熬了,大伙靠着劫掠的财物,可以买来牛羊和马匹,也会招揽更多的流浪羌人前来投奔,家庭和部落力量,就会壮大无比!
这时黑犛骑兵再不复有抢掠想法,急速逃命才是真的,炸开的桐油桶,不时将还未被点着的桐油桶烧爆,道路狭窄,两边是坡道,不利于向侧翼逃跑,而要调头,又势必与外面跟着的同伴撞在一起,事实上,想要避免碰撞都不太可能,自相践踏成了现在的主调子!
晋布诺伤心于吉肯之死,毕竟有血缘关系,但也不是悲痛欲绝!
吉肯还有个茂潘部头人的身份,如果遵从草原上认可的狼的法则,靠弓马娴熟与部众拥戴,就可以得到头人之位,很多草原上伟大的头人,人生的第一次起伏,就是从杀兄弑父夺取头人之位开始的!现在,吉肯战死,逼吉肯让出头人之位的不好名声,晋布诺就不用再承担了!
那时,他登上茂潘部头人的宝座,在部落的黑犛大纛下,先是部落里的贵族,接着再是山南五部其它部落的头人,向他跪倒,用谦卑的语气,向他说着自己的渺小,称颂着他的伟大,该有多么威风!
可是眼下这一切都快成为泡影,晋布诺翻身上马,将吉肯和仁青首级持在马首下逃跑!
但是,好不容易拔转马头,蜀军弓箭手,一箭正中晋布诺背后,好在晋布诺铠甲优良,这一箭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箭矢对晋布诺没有造成伤害,但桐油桶爆燃的威力,却不是晋布诺所能承受的!另一支箭矢,命中近在咫尺的一桶油,将晋布诺坐骑,烧得不顾一切向道路另一侧急退,根本没管道路边上是陡坎!
晋布诺被坐骑的受惊,摔得老远,从陡坎上一直滚到坡度稍缓之处,方才停下!
在经过火焰烤烧、陡坎摔落之后,晋布诺强行半支起身体,喷出几口鲜血,头一歪,昏死过去。
忠心耿耿的护卫见状,连忙弃马从陡坎边上下坡,手忙脚乱地冲向晋布诺,扛起昏死过去的晋布诺,狼狈不堪地找路向下逃,不得不说这些家伙极其忠心,在后边断后的家伙,抄起长矛,死命扛住从坡上滚下来的桐油桶,直到实在没有办法支撑时,这才松手跳到一边,躲过炙热的燃油!
还在火中挣扎的黑犛骑兵,那就顾不上了,就看个人的命好不好……
沙朗本想跟晋布诺抢些战利品,可是眼下屁的个战利品!到处都是火焰,被烧死的人,发出难闻的气味,清绿的草地、树木,全成了黑色或沾上了黑灰,滚滚的浓烟,直冲天空,老远都看得着,仿佛点了一支巨大的狼烟,
烈焰冲天,但喊杀声却不多,大多是被烧得难受的垂死之人发出的惨叫声,沙朗大为失落,山庄里没有激烈战事,也就用不着手下健儿横冲直撞,舞刀挥矛,去奋力砍杀蜀军!
军师达拉建议不要忙着进攻,先在庄外包围此处,待看清形势后再说!
达拉让猛将罕干,在死人堆里,找一个活口,不多时,还真找到一个被蜀军捅中小腹,丢了半条命的羌人!
一问情况,才知吉肯兵败后,仁青再攻再败,两人均死,晋布诺的黑犛骑兵,大多跟着晋布诺往天池阁冲击,结果中了火攻,情况就是这样的。
“沙朗,晋布诺的黑犛骑兵,临阵一惯奋勇当先,眼下并未有人退下来,显然是晋布诺受了伤或者死了,咱们是不是趁机将其……”
达拉在波戈山时,就已和我达成协议,他要从内部配合我夺取山南五部实权,当沙朗和晋布诺请若卡总督昂旺对我下手,却没有成功之后,达拉便对我的能力,充满了信任,至于我在苴国利川城被樗里疾和魏居所害,达拉是持半信半疑态度的,毕竟陈庄来信中,只说烧成了灰,却没说有尸体!
这点若是普通人来看,肯定会认为达拉这种怀疑,几乎就等同于愚蠢,这么高的火焰,人不成灰,难道还能保持遗体完整吗?
但对达拉来说,他可不这么认为,只要没见着尸体,我就有可能活着,毕竟高人有些特殊手段,不是普通人所能猜得到的,比如说遁地法、快挪法等,陈庄随后要求羌人配合他,出兵侵掠蜀地,达拉便力主出兵!
那时,他和已经联络好的团体成员,与我里应外合,夺取羌人山南五部的控制权!
此时,借刀杀人之计,便是上上之选,达拉重重地比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沙朗一怔,是啊,黑犛骑兵不成队列,晋布诺没死于蜀军之手,也不会有极强的战斗状态,最关键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此时要出手!
达拉马上向沙朗说明杀晋布诺的好处:一是减少一个和他争夺山南五部王者的有力竞争者;二是吉肯已死,晋布诺再死的话,茂潘部便会陷入吉肯其他几个儿子争位的漩涡,短时间内不可能对烧当部造成威胁不说,还能从茂潘部内讧中捞取好处;第三嘛,他这个尧雪的小郎君,从此就大小兼顾了,让尧雪再没有要陪睡的男人,从此只能听命于他!
沙朗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于公于私,杀了晋布诺,都是有益无害!
达拉又道:“为了不让茂潘部或其它部落说闲话,咱们只能由最亲信的人动手,且绝不能有外人看到我们动手!”
沙朗虽然一再打压达拉,免得他功高盖主,但又离不了他的主意,只能控制性使用,眼下达拉出了这个主意,本人还要亲自上阵,沙朗再不疑有它,招来最信任的三十名亲卫,顺着坡地向上而行!
尸体很多,既有蜀人也有羌人的,沙朗的亲卫,对一般羌人,不管死活,都置之不理,专找茂潘部中有名的人物来杀,死了的也要补一刀,没死的就更不用说了,反正现在烟雾弥漫,最多十余米外,就看不清人,倘若一定有人要提出疑义的话,他们就说,是对没死的蜀军补刀!
三十名亲卫,排成一排,途中倒是碰上了不少茂潘部的大鱼,这不奇怪,吉肯是头人,当然要带茂潘部的高层,还有他最信任的人参战,死伤自然就多,这些人被杀死以后,绝对有助于茂潘部的内讧!
这不,好不容易爬到高坡的一半,眼瞅一伙人从上往下,寻路而行,观其服饰,不正是晋布诺的亲卫吗?这些人,没有带伤的,就是背晋布诺的那个,其他人,多少都带有伤,桐油桶爆燃的威力,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抵挡的,他们这些冲在前面的人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晋布诺怎么呢?大伙快过来!”
沙朗看着目标半昏半醒,遂假惺惺地问上一句,为自己人围过来争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