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车赶到这里来，过称！肉汤和饼子管饱，婆娘娃儿也是随便吃，但不能带走。”
史老八大声朝前来缴租的庄丁吆喝着，喉咙管都快喊哑了。
史老八以及他的手下，不停地重复这些话，引来的就是阵阵哄笑，这也不难理解，年年都是这规矩，年年都得吼庄丁们占小便宜的行为。
“羊肉汤很香，要不咱们也来一碗！”
公孙芙做为山庄主人，收租必须在场，这是山庄主人的义务，同时也是行使主人的权利，她要和钱欣凌到场，我们这些人，也就得陪上一陪。
收租子是天没亮就收，于是，大伙都没吃早饭，羊肉汤的香气，惹得诸女难以抗拒，我颇为体贴的对她们说到。
“不成！等会咱们回去吃，和庄丁们打挤，亏你想得出来！”
我的体贴，却遭到公孙芙立刻否决，再看其他诸女，她们露出我就是个傻白甜的笑容。
“羊肉汤你们不爱喝吗？你看锅里那根羊骨头，肉都快煮烂了，拿一根骨头啃啃，先垫肚子，免得你们待会中暑。你看他们，吃的有多欢。”
我看着饭棚里的庄丁们，大口啃骨喝汤吃饼，个个吃得满身大汗，欢畅淋漓，说明伙食不错，公孙芙为何就不肯吃？
“没见过你这号当主人的，跟庄丁抢食，如果你真想吃，你自己开口，我们是开不了这口的。”
公孙芙对我嗔道。
“小宁，今年山庄遭受兵灾，将庄内储藏的肉类、粮食，基本吃光，这些羊肉，还是因为藏在山上，才得以幸存下来的，以前收租时，山庄要斩百口羊，这次只有七十多只，数量差了许多了。你是山庄主人，好不好意思，来抢庄丁不多的这一口？”
钱欣凌看我还是有些搞不明白，于是对我解释道。
恍然大悟的我，这才发现庄丁们吃得都很猛，前段时间护卫山庄，这段时间忙于收割和脱粒，都是重体力活，可伙食却是不好，弄得大伙都缺油水，这会交租子，当然要带上家属，海吃猛吃！
“凌姐，派人多买些肉来，不要吝啬钱！”
我对钱欣凌她们有钱不花，在这方面做得小气，有些不满。
“小宁，那可是你的钱……”
钱欣凌忸怩着道，同时目视了一眼嬴筠。
“小宁，你拿出来的那些玩意，全是高档货，本地肯定销不出去，府城怕也卖不起好价钱，就这样拿出去，实在太亏了些，还是拿到咸阳、邯郸、临淄城去卖。那些金锭、银锭，就算是价值最低的，可它们也太大了些，较官府的还大，根本不是一般大户人家能够买得起的……”
嬴筠同样忸怩，到目前为止，除了每人一把长剑外，其它的都还没分配。
“不管了，把金锭弄小些，拿到府城卖，管它亏不亏！在伙食上，绝对不能亏待庄丁！还有死亡庄丁的抚恤，这次也绝不能含糊，在以往惯例的基础上，全都番十倍！出了力的庄丁，也要加两倍薪酬。”
钱是用来花的，天池山庄以后要成为我的基地，自然要打造一支忠心耿耿的队伍，要让别人归心，待遇就不能低！
“史老八、唐主计，你们过来一下……”
史老八和唐主计目瞪口呆，要知道山庄这次在钱财上损失惨重，能够提供羊肉汤和饼子，已经很不错了，而我对庄丁们大手笔的花销，根本不用细算，动辄就是翻倍的数字，就可想而知山庄的财政负担，将有多重！
“你们不用管从什么地方来钱，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去忙啊！”
我微微一笑，死亡伤残者的抚恤，庄丁们的加薪，流民的安置，买牛购马，收购通商物资，这些全是要大把用钱的地方，金锭不是放在那里用来观赏的，是要放出去换钱的。当然，还有我要去盗墓，用不了多久，就能带来一笔丰厚的收入。
我顶着实际上的山庄主人头衔，作风上就是特立独行，几近“荒唐”的言论，也不是头一次说出来，做的就是不管他人受不受得了的事，不是一点点的狂，而是绝对有超级疯狂的资本！
唐主计嘴角嚅动，看了一眼公孙芙和钱欣凌，可她俩没任何反对的意思，那还有什么好说好问的？
史老八较唐主计要知道更多内幕，明白我让他组织人手，干得是一票大买卖，山庄的财政，将会得到极大改观，不会出现入不敷出的局面。
缴租庄丁，没有所谓的讨价还价，山庄也没有所谓的大斗进小斗出，坑害庄丁的事。相反，缴租的庄丁很愉快，收租的山庄也愉快，过程充满了和谐，没有任何地主剥削农民，导至农民欲哭无泪的场面。
粮食过称之后，唐主计大笔一挥，在提前盖有花押的竹签上写下数目，皆大欢喜。
在史老八和唐主计，将我的最新指示说出来时，饭棚里从热闹一下变成了喧嚣，纷纷询问，这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当他们得知此事属实时，众庄丁和其家属，眼含热泪，不约而同朝我磕头！
我大手一挥，让他们起来。
“我知道，山庄的农户，在古蜀国时，就是山庄的佃户和长工，一家人皆在为山庄服务的，不在少数。视此地为家乡，视山庄为依靠。此次山庄遭受兵事，众农户出力不小，山庄也不能亏待大伙不是？”
我一看前面黑压压一片人群中，壮丁是少数，倒大不小的孩子，却有很多。
这年头是没有什么计划生育政策的，相反，却是鼓励生育，男女到了婚龄而不结婚，是要受官府追究的。十四岁就成亲，然后就生孩子，一直到四十几岁，如果还能活到那个年龄的话。生命不止，生育不停！
只是这个时代，医疗条件极差，营养亦跟不上，不少孩子都会早夭，但活下来的也不少，于是，一家五六口就是常事，七八人也不稀奇，长子和幼子之间，相差二十几岁，孙子比幼子大，幺房出长辈的现象，比比皆是。
所以，我得努力让山庄人丁兴旺起来，要做大事，没人是不行的。
“唐主计，以前佃种山庄田地的，田租是怎么收的啊？”
农户最关心的就是田地，田地肥瘠代表着收成多少，也就代表着他们能收多少。
“视田地肥瘠程度，评定收成，按收成的六成交租，租用山庄耕牛，再加租一成。今年已将田地收成，评定减少三到七成。”
唐主计报了个数目上来，这样的地租，是非常高的。除了交租给山庄外，还得服兵役、徭役，这可是不管你种了多少地，反正是按人头点，满了年龄就得去。。
健康男子到十七岁，就要服兵役，一人一生须当兵两次，一次叫正卒，守卫咸阳一年，一次叫戍卒，戍守边疆一年，同时，还要在本郡、县内服役一个月，叫做更卒。
徭役看上去稍好点，每年在本地服役一个月，这是常年都有的徭役，除此之外，一生当中，还有一年在本地服役，一年在外地服役，这两年徭役，是壮丁一生中的大役，特别是一年的外役，背井离乡，最是沉重。
所有的服役，算的都是净服役时间，路上花费的时间，还有盘缠等，都是不含在内的。
在这样的法令下，农户生活过得极其困苦，服兵役时杀敌立功，搏取好处，就成了农户们最大的心愿。
只要斩获一名敌人甲士，就可获得公士爵位、田一顷、宅一处、仆人一名。从公士升到第三级簪袅，受田就是三顷，受宅三处，每餐能有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干草半石。到了卒的最高级不更，是免充更卒，只是军役仍须照服。
可想而知，在这样的诱惑下，农户中的青壮，喜战好战便成必然。
不过，因古蜀国乃是秦国被征服的新领土，秦国的这套制度，还没全部推行，蜀人还未服秦国的兵役，只服徭役，可这是大势所趋，早晚也会推行的，那时，这些农户，是不会再甘心待在土地上，而会努力靠刀剑，搏取一个光明的前途。
“这个地租有些高，以后咱们收四成就是了。哦，对长工这些农户，定一个赎身标准，一旦他们交出赎身钱，他们的身卖契就作废，获得自由。”
我知道这算破坏行情的行为，陈庄已经提醒过我。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假如还抱着老一套不放，姑且不说别的，农户服了秦国的兵役之后，一旦获得了军功的好处，他们就不会再在山庄，过着这种为了活着而活着的生活。当然，服了秦国兵役，也有可能死在战场上，但现在过的这种生活，跟死了又有多大区别呢？
当我宣布这个决定之后，跪着的农户们，发出了惊呼之声，他们都不敢相信！抚恤死伤者，外带加薪，这已经算是极为仁德的举动，而我减租赎身的举动，更是仁慈到了极点。
他们记事以来，从父辈起就告诉他们，地租就是这样重，不会因土地所有者发生变动而变动。
现在我做为山庄的新主人，竟然主动降地租，降得幅度还很大！这还是在旱灾年份，且遭了兵灾，急需用钱时，宣布的这项决定，这是不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大家若是不信，可以请县府派人拟出公告，勒石为证，把我刚说的这些，都一一刻在石上，这下就不能口说无凭的吧？你们说行不行？”
看着众人无法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大声说道。
“张先生真是大善人，大善人啊！”
“天底下就没张先生这样好的人了。”
“祝张先生和小姐早生贵子，多子多福，多福多寿！”
……
一时农户的感激之词，层出不穷，让我招架不住，尤其是他们认为，只有我娶了公孙芙，公孙芙才不敢废除我做的决定。
毕竟明面上公孙芙还是山庄之主，我做的决定，按律法来说，是无效的。但公孙芙一旦成了我的老婆，那么，做为丈夫的我，就是公孙芙的天，我说的话，就是王旨，公孙芙不能反对。
这个时代，佃户除了交正租外，地主还有各种额外收费，什么米耗、过称费、生日费等等，巧立名目，多的可达田地收成的八成以上，天池山庄没有收取这些费用，就已经够仁义了，现在还一减再减，真不知用什么语言，才能表达他们的欣喜之情。
遇到一个好的地主，要比娶到既漂亮又贤惠的媳妇要难得多，事实上，就是可遇而不可求。
得，我再待在这里，会被他们当神膜拜，我赶紧走人！
身后跟着一队女人，我总算悠闲下来，不过，我本想等公孙芙和钱欣凌置问我为何这样做，但她们俩一声不吭，压根就没有反对的意思，相反，时不时还在偷偷笑！
我实在忍受不了她俩这种打哑迷的行为，问道：“你俩为何不问一问我为何这么做吗？”
“小宁，她们为什么要问呢？你没听见山庄之人，异口同声，让你和公孙妹妹成亲，早生贵子，她听了能不乐吗？区区减租损失，在这句话面前，屁都不是！”
梁珮盈当即解释了原因，诸女之中，也就只有她地位最超然，她的正牌夫君可是堂堂右相樗里疾，光明正大嫁我的可能性，乃是最低的，正因如此，她才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心里老惦记着名分问题。
看着除了公孙芙和钱欣凌以外，其他女人“不善”的目光，我明智地选择了回避，不住向钱欣凌问东问西，哪怕我早就知道，我也不厌其烦地问。
也就在我结束了对山庄的“视察”，准备去见月亭，对诸女好生犒劳一番时，却看到史老八急匆匆赶来，大声喝道：“失火了……”
“叫人救火啊！问我做甚？”
钱欣凌一听有火情，立马站起来厉声喝道，山庄内到处都是木结构房子，现在粮库又囤进大量新粮，一旦火势蔓延，事情就麻烦了！
所以，山庄有规定，凡是发现火情的人，立刻报告，并敲钟示警，凡是山庄里还能喘气地，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前去救火！能去而不去者，将遭到严厉的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