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方才听秦霁月口出狂言,心中还起了一丝异样……
见齐淮不言语,秦霁月站起身,走到齐淮身前,上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的瞧着齐淮:“王爷可是心虚了?”
齐淮猛地抬起头,秦霁月今日穿着的是玫红色的衣裙,更衬得人肤白若雪,本是有些俗气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却是艳而不俗。
齐淮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显分毫,只冷眼瞧着秦霁月:“你也配?”
秦霁月听了这话也不恼,轻声笑了笑,转身就出了书房。
秦霁月走后,齐淮仍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一滴墨水顺着笔尖滑下,砸在纸上,阴出一片痕迹,齐淮才惊觉自己的愣怔,将手中的笔放下,一室静默……
秦霁月出了书房,心中的火气也消散了,步调慢下来,慢悠悠的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她还是有些看不懂齐淮,看不懂齐淮的心思想法。
如今她已经尽量避免出现在齐淮身旁了,却总是莫名其妙的有同框的机会,实在是有些……
第二天一早,秦家便有人送来消息,吩咐一定要尽快瞧,秋蓉将睡着的秦霁月摇醒,将那信件塞在秦霁月手里。
秦霁月还正愣怔间,就已经将那封信拆开来,看了两句,人就清醒了大半。
这信上说的是,安阳处黄河决堤,农田受灾,百姓流离失所,如今已有难民向京城涌来,地方官员瞒报事实,朝廷不予治理,灾情愈演愈烈,如今已经是收拾不住了。
秦霁月彻底清醒了,这么大的事情,朝廷上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是秦家的商队受了影响,将这消息快马加鞭的上报给总家,再由秦家传到她耳朵里。
算算时间,不久齐淮就要下早朝了,秦霁月起身收拾,带着信件去了齐淮的书房候着。
齐淮本以为经过昨天一事,秦霁月不会再来书房了,没成想下了朝回来,就见秦霁月在书房前站着,有些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见齐淮回来了,秦霁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那信件塞进齐淮手里,齐淮有些莫名其妙:“做什么?”
“兹事体大,还请王爷定夺。”秦霁月郑重地说着。
齐淮将那信件展开,三两眼就将那信看完了,面上也是一片严肃,快步进了书房,有吩咐耿舟在门外守着,若是有人提前通传。
“什么时候的事。”齐淮开口问道。
“今儿一早秦家给我送的信,这就拿来了。”秦霁月回道。
二人人都瞧着那封信,陷入了沉默,这信是秦家送来的,一定是经了秦老爷子的手的,既然消息是真的,那此事就难办了。
齐淮就算有心要救百姓,如今也不过是个闲王,封地又在边关,与事发之地相距甚远,齐淮实在是没有由头能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
秦霁月想的是与齐淮一样的问题,如今当务之急是,如何能让这个消息传到京城,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秦霁月忽然开口问道:“安阳的地方官籍贯何处,师承何人?”
“与京兆尹李欢是同乡,师承正一品内阁大学士王阳。”齐淮皱着眉头回答道。
秦霁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京兆尹,内阁大学士,搭上了这么条线,怪不得这人如此嚣张。”
京兆尹,相当于京中的官府,即使有难民来告御状,京兆尹不受理,便相当于白来了,这消息根本就传不到皇帝处,至于内阁大学士,是帮皇帝审核,挑选折子的,如今皇帝年事已高,三足鼎立的局面已久,又无战事又无天灾,皇帝对政事是越发懈怠了。
内阁大学士若是有心隐瞒,此事根本就传不到久居深宫的皇帝耳中。
齐淮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王妃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秦霁月沉默了会:“那百姓呢?”
“等。”齐淮皱着眉,只说出这么一个字。就算是齐淮现在暴漏自己的野心算计,拿着这张纸道皇帝面前说安阳受灾,皇帝就能相信了吗?
“若是能先带一部分灾民,到京中跪拜拦截些官员,或许能将此事传播开来。”秦霁月将齐淮方才说的话置之不理,自顾自地说着。
“若是今日加派人手,将灾民带回来些,写了投名状,上闹市上跪着,一来二去,知道的人多了,必定民意沸腾,虽说朝中腐朽,也总有那么三两个愿意上书的,总能将消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耿舟。”齐淮开始喊人。
“彻查如今灾民到哪里了,安排个书生混进灾民中煽动情绪,带了马车与投名状,提前领上些灾民进京。”齐淮又将秦霁月的计划细化了一番,吩咐耿舟出去施行。
见事情有了眉目,秦霁月又开口说道:“若是大批灾民进京,只会闹得人心惶惶,此时要尽快处理,朝廷早日拨款赈灾,才是解决之道,妾身先回秦家一趟,若是灾民进京,此事尚未解决,只怕城中治安就要乱了,若是能有救济之处,或许能缓解一二。”
秦霁月说着,站起身,叹了口气便出了书房:“做最坏的打算吧……”
事发突然,许是忧心百姓,秦霁月在此事上指点江山,齐淮也没打断,就任由秦霁月发挥,还真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法子。
齐淮有些茫然,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厌烦秦霁月在他身边带呆着,再仔细想想,不知何时起,秦霁月在他面前再也没有满口情爱算计,也不再干涉他的行动,说出来的话也不再那般浅显粗鄙。
甚至于可以和他一同谈论政事,虽然有些意见缺乏经验,却也不时能有些亮点,这还是他印象中的那个秦霁月吗?
如今的贤王妃,和以前的秦霁月简直判若两人。
齐淮的注意力从来就不在秦霁月身上,秦霁月于他而言只是吉祥物一般的存在,她是哭是闹,是悲是喜于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需要她作为贤王妃活着,偶尔能替他处理一些麻烦就是不错的了。
如今秦霁月自进了王府起,就将王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如新婚当夜说的一样,没什么事再也不在他面前晃荡,若是有人塞女人,秦霁月也是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包括那眉眼有些相似的柳姨娘,甚至于宫宴上撞破了他与季如玉,也没什么出格的表现,还及时将他带离了是非之地……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走马灯般在齐淮脑海中浮现,齐淮忽然觉得,有这么个妻子似乎也不错,随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自然垂落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后又松开……
秦霁月很快回了秦府,直奔秦老爷子所在的前院。
“爹!”秦霁月风风火火的进了院子,老爷子正捻着手中的佛珠。
“莫急,坐下慢慢说。”秦康玉说着。
秦霁月坐下先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开口说道:“此事当真?现下是个什么光景?”
秦老爷子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是有从进程出发去安阳的商队的,那货物都没进安阳,又原封不动的拉回来了,说是水患,百姓大部分流离失所,侥幸还能留住房子的,家中天地也已经毁了,今年只怕是颗粒无收。”
秦霁月眉头紧皱:“那当地政……官员府役就不管吗?”
“马上就是秋闱了,秋闱前夕是要有官员核查的。”秦老爷子解释道。
秦霁月又问:“官员核查?”
“正是,就是考察各地官员近三年来的政绩,若是绩效不好,就由新晋的仕子接替,本来这一政策是三年一查,若是官员能力不足或者说是有行贿种种,一旦被查,别说是乌纱帽,就是人头也要不保。”
“高祖在时,这政策实行开来,倒真扫清了不少毒瘤,只是经营的久了,朝廷上官官相护,盘根错节,门阀大户的荫蔽,如今这毒,已经从朝廷蔓延到地方了。那安阳的地方官正是深谙此道,仗着自己有门路,罔顾百姓性命。”
“若是督察去了,他就不怕此事暴漏?”秦霁月追问着。
秦康玉苦笑:“这地方官在此处经营三年,早就是地头蛇了,那督察去了,若是愿意收受贿赂,为他所用,便能回来,若是抵死不从,只怕是人就……早年间一个督察能连任好几年,而最近……不是死于非命,就是人气极短,自请回乡,极少有能做长久的。”
秦霁月也跟着叹气,这地方的百姓主要就是看地方官员是否尽心,若是尽心者,平日里略减税收就能给百姓留下不少结余,若是有灾有难的,能及时上报朝廷拨款赈济,也不至于如今流离失所。
本来此事官员若是及时上报,朝廷拨款,派人赈灾,该治水治水,该重建重建,不出一月城中的居民就能重新回到家园,不至沦落至此,地方官员的不作为直接导致了百姓的悲剧。
“据回来的商队说,那长安城中已经是满地饿殍,受灾时间短,人已经将树上的皮都扒下来充饥了,若是一拖再拖,只怕易子而食之状,又要重现……”秦康玉说着,放在桌上的拳头逐渐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