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米差点儿被自己的“惊天大发现”震惊到,但很快她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秦雪被强制执行“人道毁灭”是一年前,不,准确计算时间的话,应该超过一年半了。所以秦雪就算变成狗狗,那狗狗的年龄也该一岁半左右,而这只边牧怎么看也不会超过六个月。
另外,边牧是谢熠的母亲送过来的。陈文萱本身就不同意谢熠跟秦雪在一起,更不可能在秦雪被“人道毁灭”变成狗后还特地送过来。这行为从逻辑上说,是行不通的。
再次,雪雪被留下,似乎是为了给周乔找一个接近谢熠的借口,如果雪雪真是被强制“人道毁灭”的,心里不可能没点怨恨,那还不趁机将周乔跟谢熠搞得反目成仇?
于情于理,麦米都觉得这个雪雪不是那个雪雪,可她心里又莫名其妙地有些期待她能是。
不过,管这个雪雪是不是,作为狗狗,跟她争宠就是不对的。
这不是也不能排除其他小狐狸精要来勾引她的铲屎官的可能吗?之前的顾城被人抢了,这次,她绝对不允许谢熠再被抢。于是,她走上前,很煞风景地叼住雪雪的后脖子肉,凭借自己的身体优势,将小边牧给拖了出去,还无视边牧幽怨的小眼神,当着它的面关上了门。
“噗——”地上原本睡着的男人笑出了声,坐起来,看着麦米,问:“你个小东西还吃醋?”
麦米哼哼唧唧,很不满的模样,钻进男人怀里,将自己蜷缩起来。她今天玩得太累了,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个觉。
谢熠笑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将六十斤的小胖子抱上床,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自己也在旁边躺下。
柔软的床垫,温暖的被窝,还有属于男人的气息。麦米仿佛又回到了麓山别墅,每天窝在顾城怀里,赖床撒娇,伸懒腰时用爪子肆无忌惮地踹那个男人,而男人一边训斥她,一边将她的爪子握住,温柔地拉进怀里。
男人很凶,很不解人意,但他从来没真的骂过她打过她,还会给她烤龙虾,沾老干妈……呜呜,她的大龙虾,她的老干妈……
咦,小金毛在落泪?
谢熠惊呆了!
支起脑袋,看着床上的小家伙,看着她不安地抽搐身体,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手下意识地抚摸着她的毛发,希望以此能增加她的安全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自己意识慢慢陷入昏睡时,门“咔嗒”一声开了。
他本是面朝着房门,还在思考谁会不敲门就直接进来,是不是该给他点好果子吃时,便看到巨型贵宾特有的毛色和身形。
巨型贵宾一进门,自然也看到了他,脚下微微一滞,但并没有因此退缩。它就在谢熠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走到床前,跳上来,扒开被子,叼起谢熠怀里躺着的六十斤小胖子,直接拖下了床,还没忘记将小胖子放到那张他没收拾的毛毯上,接着拖着毛毯出门。
谢熠眉头跳了跳,这什么情况?
巨型贵宾完全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拖着小金毛还直接进了电梯。
是的,你没看错,它进了电梯。谢熠站在门口有一种狗狗成精了的感觉。
麦米醒来时,整只狗都糊了。她左看是毛,右看是毛,自己此刻就躺在一个毛茸茸的大家伙怀里。在梦里,明明她是躺在她家铲屎的怀里的,这是怎么回事?铲屎的变成狗了?
她抬头一看,于是看见了巨型贵宾特有的胡子和嘴巴以及那颗圆滚滚的大脑袋。
但巨型贵宾似乎并没有发现她醒了,此刻正跟个大爷似的趴在狗窝里,一只前爪搭在她身上,另一只前爪有节律地敲击着地面,
敲一阵停一阵。那头,高加索也停一阵敲一阵。两只大型犬跟人类社会的间谍一样,正用麦米听不懂的密码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这不是麦米第一次听见它们这样敲打了,之前只当是一种巧合,就跟狗狗之间吵架一样,你嚎一声我嚎一声,其实连狗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嚎些什么,但显然,面前这两个浑蛋之间的信息交流绝对不能用低智商动物来类比。
“啪啪啪!”麦米不满了,啪嗒啪嗒拍着地板,同样作为狗狗,凭什么她就比别的狗狗蠢?
两只肆无忌惮交流的大狗狗齐齐看向她,她分明感觉到巨型贵宾咧开嘴时的笑意,那根本是看傻瓜的姿态。
“哒哒哒……”她不懂。
高加索也露出同样的眼神。
“哒哒哒……”她只是有点蠢。
巨型贵宾宠溺地揉揉麦米的脑袋,蠢就蠢点吧,它忍了。
麦米笃定这两个浑蛋在说她坏话,这种别人当着你的面说你的坏话,你偏偏还一句都听不懂的感觉太侮辱人了。
她龇开白森森的小门牙,准备显示一下自己的凶悍,突然远处也传来“哒哒哒”的声音,而且是与巨型贵宾和高加索同样的节律。
三只狗纷纷转头,只见谢熠已经下楼,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并用手指敲击墙壁。
在他们看过来时,他没说话,而是又敲出了一串声响。
麦米清楚感觉到巨型贵宾搭在她身上的爪子收紧了,而旁边的高加索眼神也变得警戒起来。
谢熠对这些变化无动于衷,潇潇洒洒走过来,坐在巨型贵宾面前,又用手指敲击了一段。巨型贵宾似犹疑了一下,回应了一段。
敲完之后,一人一狗都看着她,麦米汗毛都炸了起来。
“汪!”太过分了!
凭什么联合起来欺负她?
就因为她蠢吗?
别忘了,金毛的智商在狗狗中可是排名第四的!
“哒哒哒……”高加索敲击了几声,“她生气了。”
巨型贵宾再次摸了摸麦米的脑袋。麦米火大了,真当她傻啊。噌地站起来,冷飕飕瞥了这两狗一人各一眼,傲娇地抬起爪子,转身离开,然而下一秒,前蹄子一滑,脑袋栽在地上,直接来了个脸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小心。”谢熠起身将她扶起,还顺手挠了挠她的下巴,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这分明是在嘲笑她,麦米龇牙,谢熠下意识地松开手,她撒开蹄子跑了。
谢熠再回头时,笑容彻底隐没,眼中别有深意:“现在,我们是不是能好好谈谈?”
两只狗狗警戒地看着他。
谢熠在它们身旁坐下:“首先告诉我,你们是谁?你们以这种形态潜入我的宅子,有何目的?你们可别告诉我,这只是一个巧合,你们也只是两只单纯的狗狗?”
巨型贵宾和高加索互望一眼,爪子啪嗒啪嗒开始敲地板。但这次,无论谢熠怎么听,这都不是摩斯密码,而是胡敲乱打。
他的脑神经扭曲了一下,这两个家伙不至于不认账吧?刚刚明明跟他敲得很欢乐的?
然而,他低估了对方的无耻程度,两只狗狗足足敲打了一刻钟,他没听出摩斯密码,却找到了某首网红歌曲的旋律。
这侮辱谁呢?
“不说算了。”强扭的瓜不甜,谢熠深谙此理,于是他换了个温柔得出水的调子,冲着麦米消失的方向唤了一声,“亲爱的麦米,你在哪儿?”
“啪嗒!”麦米刚要下台阶,就被这诡异的声音惊得一个囫囵滚了下去,浑身软毛还跟着抖了三抖——谢熠,疯了!
“哒哒哒……”无耻!
巨型贵宾敲出两个字。
高加索点头:正是。
谢熠回头看来,两只大型犬依旧纯良无辜地看着他,噎得他一口气差点儿没匀过来。
“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跟你们慢慢耗!”
说罢,谢熠朝麦米消失的方向寻去。巨型贵宾想跟,但最后压制住了。
此刻麦米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自己的鼻子,抬头,迎上了两双别有深意的眼。
一双属于周乔的,另一双属于边牧雪雪的。
显然,这两位也听见了谢熠那声亲昵的呼唤。不管那个男人出于什么原因,有一点她能确定,那捏着嗓子的声音像是故意唤给谁听的。
周乔和雪雪的视线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多长时间,转回头,继续看电脑视频。听声音,视频似乎在讲解如何按摩推拿,而周乔就抱着雪雪,照着视频在雪雪身上练习手法。
麦米看得啧啧出声,原来狗狗还可以这样用吗?怎么没人来给她按摩按摩?
看着雪雪舒服得眯眼,全身肌肉都放松下来那种惬意感,麦米承认自己有些嫉妒了。
“你也想按摩吗?”周乔突然问,麦米赶紧吐舌头摇尾巴,周乔狡黠一笑,“我就不给你按。想按,找你的铲屎官去!”
“汪!”这是欺负她不会说话是吧?
周乔被麦米急躁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一点看不到白天受到委屈的阴影。麦米突然有点喜欢她了,她喜欢这样不藏阴霾的美人,也喜欢她敢爱敢爱,拿得起放得下。
对着周乔扬扬脑袋,麦米傲娇地哼了一声,迈着矫健的步伐去找自己要找的东西。
这里是公共书房,麦米是闻着纸香过来的,书房很大,书也很多,还有几十年前的典藏。若要说一个家族的底蕴,最直接的反应便是文化的传承,而书房就是这种文化传承的一个代表。
麦米在这里看到很多堪称古董级别的线装书,因为珍贵得都被封在玻璃书橱里,也有现代科技经济军事方面的书。
麦米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关于摩斯密码的书。她垫起后脚,举着前爪,试图取一本,但很可惜,以她的高度根本做不到。
左右看了看,麦米锁定了书架旁的一张书桌,这位置刚刚好,只要站上书桌就一定能够拿得到。
“别动那张桌子!”周乔被麦米的举动吓了一跳。出声阻止时,麦米已经爬上椅子跳上了书桌,脚一落下,她就有点后悔了。
因为书桌上放着几本书,以及一摞资料文稿,分明是有人办公正用着的。
周乔跑过来,试图抱起麦米,结果发现麦米压根儿不是她这样柔弱的千金大小姐能够抱动的。
“大黄,快下来!这是秦雪的办公桌,被谢熠发现会挨骂的!”
谁是大黄了?我有名字!呃,不对,秦雪?这是秦雪的办公桌?
麦米在书桌上转了一圈,她不是已经离开一年多了吗,这书桌怎么还像今天刚用过似的?
无意间扫过那些书和资料,麦米就捕捉到一个词:渐冻症。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熟悉的香味传来,麦米赶紧从书桌上跳下来。因为位置太高,又太慌乱,她下来时,又是脸刹。
她这刚从地上爬起来,谢熠的一只脚也踏进了书房。
好险……
“怎么了?”这气氛分明不对,谢熠的视线也本能地落在了秦雪的办公桌上。
本来寻常的询问,因为他这警戒的一眼变成了质问。周乔一收方才的紧张:“我可什么都没干。”说罢,回到沙发上,继续看教学视频。
谢熠没再说什么,走过来,看看麦米,又看看书架,视线落到那几本摩斯密码的书上,忽然笑了:“你想看这个?”
这笑,就像是狡猾的狐狸在引诱无辜的小白兔落入陷阱。
麦米当然不会承认,甚至在谢熠将书取下来递给她时,叼过来就开撕,那撕家的熟练程度跟正常狗子一模一样。
谢熠也不计较,反而笑着摸摸她的头:“撕吧,这种书多的是!”
麦米这回终于嗅出了这个男人的潜台词:尽情作吧,你们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突然之间,麦米觉得撕书的牙有点酸。
“谢熠,渐冻症的研究项目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周乔抬眼看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询问。
谢家最出名的也许是房地产,但最权威的却是医药。在如今,很多药企药都开始剽窃国外工艺配方的时候,谢家的药企一直坚持自主研发,而自主研发是一个高风险的行为。
若是能研制出成果,那是造福全人类的大事,也会为企业带来巨大利益,但研制不出有效成果,那就是数年甚至数十年的人力、物力、财力全都打水漂。而渐冻症,是近几年才引起人们重视,谢家也是五年前才开始投入研究的。
秦雪是从谢家开设的福利院里成长起来的最优秀的那批人才之一,大学开始就在谢熠手下做事。这个方案是她提出的,并且一直由她负责。
这么年轻就能成为谢氏企业一个项目负责人,其前途不可估量,很多人都在预估她的价值。然而她却犯了谢家的大忌讳,动了最不该动的念头——那就是喜欢上谢熠,甚至还想嫁给他。
被强制“人道毁灭”的秦雪就像从人间蒸发一样,而她负责的项目也处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作为报复,谢熠没有安排人接手,以要挟的姿态告诉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母,这个项目只能由秦雪来做,她不回来,这个项目就别想再启动。
这就间接地让项目之前那数亿的投资化为乌有。谢氏的股东们自然是闹过的,但人家大少爷霸气侧漏地来了一句“这个项目是以他个人资金运行的”便将所有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直到那时,所有人才意识到,这位以个人资金为秦雪投入专项研究,为的就是给她身份镀金,让她有资格以对等的身份站在谢氏所有人面前,成为他的妻子。
“周乔,这个项目如何,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既然我妈让你养好这只边牧,你就只需要管好它的事!”
周乔怒斥道:“谢熠,别忘了,我也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渐冻症研究刚有点眉目,你就停止运作,这种行为太自私!你也是在糟蹋秦雪那五年的心血!”
谢熠的脸色沉了下来,狠狠瞪了她一眼,再没说一句话,抱起衔着一本摩斯密码不知道该啃不该啃的麦米就走。麦米清楚感觉到谢熠的烦躁,似乎每次提到秦雪,他就会情绪失控,变得十分偏执。
周乔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反而追上来说:“姑且不提你把秦雪的项目搁置的问题,我们就来说说你自己,你一个谢氏的大少爷,手里掌握着无数人脉资源,也统管着众多项目的运作。这一年半,你自己又干了什么?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关在玫瑰庄园,不是弄弄草,弄弄花,就是抱着秦雪的相册发呆!
“谢熠,你别忘了自己的年纪!再过几个月你就二十八岁,‘人道毁灭’的豁免条件是针对这个社会有重要作用和突出贡献的人,你若再这样废下去,就等着跟秦雪一样被‘人道毁灭’吧!”
“啪”,谢熠脑中的某根弦断了。他停住脚,回头,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周乔,我一直想问你,秦雪被强制‘人道毁灭’,你是不是很高兴?”
“你——”周乔脸上变成了青紫色,眼泪都差儿点被这个浑蛋男人给逼出来了。她喜欢谢熠,从初中就开始了,秦雪是她最大的障碍,她承认她是嫉妒过,怨恨过,秦雪消失,她本来是该高兴的,但是……
“我没有!早知道你会这么痛苦,我宁愿消失的是自己!”周乔目光坚定,没有半点煽情的意思,说完这话,她反而自嘲地笑了。
“不过,就算是那种情绪也只是最初才会有。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感情这种东西从来不是紧追不放就能得到的,人这一辈子,就短短几十年,有很多东西比爱情更重要。我这次之所以选择留下来,我是想你能够明白一件事,就算秦雪不在了,这个世界也不会停止运转。你不该以此为借口让那么多人的心血都白费。如果能早点出成果,就能早点帮助更多的人。生命就这么短,谁都浪费不起,而你也没资格抹杀别人的成果和希望!”
周乔情绪激愤,谢熠面上却依然无动于衷。尽管麦米从他的气息能够嗅出来,他赞同周乔的观点,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会默认秦雪的消失。
“你放心,秦雪会回来的,不需要多长时间,这个项目就能重新启动。什么‘人道毁灭’?为了人类繁衍却枉顾伦常,既然不合理,那毁了便是,届时一切都能重回正规!”
“谢、谢熠,你想做什么?”周乔被吓住了。
谢熠笑笑,转身离开,他要做的,自然是他该做的事。
走廊上,周乔脸色煞白。谢熠,你可千万别做什么出格的事啊,这是几国联合公约,你若真出了事,只怕谢家也保不住你!
麦米也被谢熠一番话弄得胆战心惊。此刻在她看来,原本温润如玉的公子像是正在慢慢黑化成一只恶魔。她不知道在他长达一年半的思念与痛恨中,心里对这个基因计划积累了多少怨恨。
在被执行“人道毁灭”之前,麦米也害怕过这个计划,质疑过它的可行性,甚至诋毁过它不顾人权。但大半年时间,她见识了太多作为人时没见识过的东西,人类社会的“病症”根深蒂固,你要让它自愈本就不可能,基因计划好比是一剂药。它能消除某些病症,但也不能保证绝无副作用。
任何东西都是有利有弊的,综合评定下,利远远大于弊,它就是成功的,也是值得被推行的!就好比人不能因噎废食。
如果这段时间她的判断没错的话,她已经能够确定这种“人道毁灭”的基因计划已经能运用于对人没有依赖的感情淡薄者,比如她;对家人心怀愧疚的死刑犯,满足他们最后的愿望,比如大黄;对“看破红尘”自闭轻生的群体,让他们能重新回归现实生活,正确看待生活中的挫折,比如小柯基;对身患绝症、行动无法自如,但却还想为爱的人付出,看着他们能找到依靠的,比如艾尔维斯……
也许,像那只比特犬那样会危害社会的绝对不会是个案,但谁又能否定这个计划给予了生者与死者最大的慰藉。
直到此刻,回想起这一切,麦米才终于明白婚姻救援组织那个戴着眼镜的负责人最开始对她说的话:你,可以将这当成是人性回归之旅。
是啊,人性!
在步入社会之后,因为各种利益,她见识过太多人性的丑陋、自私与冷漠,甚至给了自己一种错觉,要适应这个社会,就要时刻提防别人的算计,也要时刻为自己的利益做打算。同情与无私奉献往往会被某些龌龊的人利用,为他们谋求更高利益。这就好比工薪族每天睡眠不足,挤着地铁公交去工作,而流浪汉、乞丐却是每天开豪车去等着他们施舍一样。
人性的冷漠不是一天两天炼成的,它是在被无数次欺骗与背叛之后慢慢学会的自我保护。有些人会说,这是社会畸形导致的人性扭曲,以前麦米也会这样认为,但现在,她不会。这只是人存活于世的一种态度与方式罢了,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只是这种选择需要智慧,需要正确的价值观以及通透的世界观。
在她以金毛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她破碎的世界观正在修复,思想意识也在不断升华。
以前她还奇怪,为什么婚姻救援组织规定的法定“人道毁灭”年纪会设置在女二十五岁与男二十八岁这个坎,她曾经还以为这单纯是为生育后代做考虑,但其实不然。
这个年纪,是很多人从学校步入社会,单纯薄弱的三观被现实冲击甚至摧毁的阶段。如果在这个年龄阶段对三观进行正确的重塑,也许未来就能避免被某些社会“痼疾”侵蚀残害。
至于女性与男性相差的那三岁,这绝不是性别歧视,大概是因为女性考虑的东西往往更细致琐碎,心理比同龄男性更成熟,所以,女性二十五岁面临的压力差不多正好是二十八岁男性的压力值。
执行基因计划的麦米能深切体会这个计划的巨大价值和社会作用,但在这个计划之外的谢熠并不懂。
在他看来,这个计划是抢走他挚爱的罪魁祸首,是父母阻止他与心爱女人在一起的帮凶,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摧毁它!
“呜呜……”麦米扒着谢熠的手臂,你可不要想不开啊,你这样做不止是在犯罪,还是在毁灭很多人可能得到的幸福。
“你是不是也同意我的看法?”面对狗狗,谢熠又恢复了那副温和面孔,他捏着麦米毛茸茸的爪子,身心受到的创伤仿佛都被治愈了。
麦米郁闷了,谁赞同你了?
抽回爪子,竖起尾巴,她冲他汪汪大叫,想要将这个执迷不悟的好男人从罪恶的边缘拽回来。
谢熠静静看着她,直到她自己叫累了停下来,他才摸着她的脑袋说道:“我不会伤害你们,你们也是受害者……”
“汪!”谁是受害者了?
但显然这个男人是不可能听她话的,如果能找到同样被“人道毁灭”的秦雪,这个问题也许就迎刃而解了!
麦米哒哒哒跑下楼,她必须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顾城,顾城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嘭!”脑袋突然撞在一团绒毛上,反冲力让麦米一屁股墩子坐到地上,抬头仰望,她看到了巨型贵宾。
巨型贵宾摸摸她发顶,以示安抚,举步朝楼上走去。它身后还跟着戴着嘴套的高加索,这架势怎么感觉有点像早期港片里的黑道火拼呢?
麦米心头一慌,抬起屁股也要跟,不料高加索一爪子摁下来,她又重新坐回地上。
巨型贵宾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麦米就在这个眼神下冷静下来。她一个连摩斯密码都不懂的人,过去能干啥,乖乖守在楼下等待结果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楼上主卧室,谢熠坐在正对大门的沙发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着门口的不速之客,他露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来了?”
“你想做什么?”高加索率先敲出这个问题,维护这个计划运行中的安全与稳定,这是他的主要职责,任何隐患都必须排除!
“我的目的就一个,找到秦雪。若是找不到她,我不排除采用非常手段摧毁这些不符合人道主义的计划,让所有人回到他该待的位置上!至于这样做的后果,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知道你们身份特殊,或许,我们是可以合作共赢的。”
什么“合作共赢”?你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
“国家不是为你们服务的,若是连上层决定都要受你们威胁,那你跟民族罪人又有何异?”高加索义愤填膺,爪子都快敲破了。
“你们不跟我合作也没关系,我联系了芯片方面的专家,正在破译这种芯片。我相信,这些芯片上应该记录着每只狗狗的信息,到时,不需要我出手,只要将这个技术传出去,这个计划必然会被迫停止,你们觉得呢?”
高加索气得的毛都炸起来了,这个男人简直就是恶魔!
巨型贵宾一直在观察谢熠的反应,这个人很冷静,他也丝毫不计较别人会如何看待自己,他只想达到自己的目的。若换个时代,这样的人必定会成为一代枭雄。
走上前,将高加索扒拉到身后,巨型贵宾敲出第一句话:“我是顾城,你可以当我是这个计划的策划者或者执行者之一,我的确可以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不过,相应地,你也要帮我们做件事。”
“汪!”顾城,你疯了?这种威胁怎么能够接受?
变成高加索的罗启完全看不懂顾城想干什么,虽然基因计划他也持反对意见,但这是上面经过深思熟虑决定的关系到人类和整个社会的大事,不管个人立场如何,他都必须坚定不移地执行和维护。
顾城却没理会他,而是认真地看着谢熠。
谢熠终于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拿出一个平板放到顾城面前:“我终于看到一点诚意,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个计划的,还有,你手里掌握着多少计划内犬只?”顾城也不再掩饰,用爪子打出这一段话。
“很熟练嘛,看来你不是第一次变成这样。”谢熠调侃道,顿了一下,言归正传,“我之所以知道是一个巧合,因为某个曾经参与过这个计划的人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不过,我知道这个计划很隐秘,并且签有保密协议,若透露他的名字,他会面临终身监禁,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至于第二个问题,这个我倒可以告诉你,除了你们仨外,我手里现在还有十只狗狗,你们想见随时都可以。不过,在找到秦雪前,作为基因计划的受害者,他们可是我的人证,若以后这事闹上国际法庭,我还需要他们来证明这个计划的危害性。”
国际法庭?这个浑蛋是连退路都想好了吗?
几国联合公约,以他一人之力自然不能对抗,但把立场抬高一点,站到全人类的制高点上进行申述,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管最后他能不能取胜,但这个被暴露的基因计划却会遭到灭顶之灾,再难推行。
现在基因计划之所以还处于全民保密阶段,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确保计划执行者能够得到最大的安全保障。在合理的保障机制建立起来之前,计划内容一旦公开,所有参与计划的人都将受到威胁。
“你确定你手里有十只计划内的狗狗?也确定他们会给你做人证?”在罗启气得毛发抖时,顾城却依然冷静。
“不然呢?”
顾城露出一个狗狗才会有的微笑:“你,在说谎。”
谢熠毫无破绽的脸上终于裂开一道缝隙。谈判最关键的是抓住对方的弱点,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顾城继续说道:“你不用在我们面前虚张声势,首先,我要告诉你,这些人是不可能记得基因计划执行时发生过什么的。因为,他们的记忆会被封存,但意识却能因为经历过的事被改变。
“如果我们把人类的记忆分成三层,浅层记忆记录着我们的日常生活。某些缺少激发因素的记忆会慢慢被‘遗忘’,通过特别的刺激也许能再次想起来,姑且把这些记忆当成中层记忆。那么还有一种深层记忆,那就是很多事情只觉得似曾相识,无形中改变着你的行为规则,但你却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这,也可以当成是一种潜意识。而基因计划从技术层面便决定了它是隶属于潜意识的改造行为,人群中不到千分之一的人能记得在这个计划中遇到过什么。”
“所以,你们就是那千分之一?”谢熠脸色微变。难怪,在这个基因计划已经展开五年有余,却并没有什么参与者爆出内幕消息,主要症结竟然在这里。
“你可以这样认为。基于此,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的所谓证人是没办法为你做任何证明的。何况,他们即便记得,否认这个计划的应该也只会是很少一部分。另外,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善意的提醒,我们能够到这里,便说明你已经被相关部门盯上了,你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我们也能相安无事。所以,我觉得,我们最好的合作是互惠互利,而不是威胁利用,您觉得呢?”
谢熠冷冷地笑道:“我怎么觉得现在是你在威胁我呢?”
顾城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还有一点,我想你可能对我们这个计划有什么误会。‘人道毁灭’是在自愿的情况下强制执行的,因为具有一定强制性,所以绝对遵从相关规定,绝对不会有被提前执行的可能。”
谢熠心里咯噔一跳:“你的意思是,秦雪她……”
“我能保证的是,至少在一年半前,别人传言她被强制人道毁灭时,她还是人。”
“不可能!不然,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就算她变成了狗,只要她愿意,她同样能来找你!她的身份编码,这是绝对保密的,除去特殊情况被特别委托人之外,连至亲之人都不可能知道。且不说基因计划的‘人道毁灭’对外还是个秘密,没人知道它的内容,就算知道,不能追踪编码,也没人能阻止她来见你……”
谢熠脸色变得煞白:“你的意思是说,她故意躲着我?故意不来见我,什么‘人道毁灭’不过是个幌子?”
“人道毁灭的豁免条件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秦小姐虽然还没有做出突出成就,但听说渐冻症项目已经有些眉目,只要将资料提交上去,即便她想被‘人道毁灭’,相关部门也未必会同意。”
谢熠颓然瘫在沙发上,脸色变成死灰,心里乱成了一团麻:“我想一个人静静。”
顾城起身,扒了罗启一把。
罗启:“汪!”这样就行了?
原本他还以为遇上了一个大魔王,没想到这个大魔王三两下就被顾城拉下神坛,还变得萎靡不振,所以真正的大魔王是顾城吧?
麦米看到他们下楼使劲摇尾巴:“汪!”怎么样了?大魔王没有要毁灭世界吧?
顾城与罗启互看一眼。这个小东西瞎操心什么劲儿啊,你听得懂我们的意思吗?
下楼,两人各抬起一只狗爪子拍了拍她的脑门。都说金毛聪明,可也架不住聪明里面有一只特别笨的啊?
顾城一口叼住麦米的项圈将她拖回窝里。这都几点了,还不睡觉,没到一岁的狗狗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虽然巨型贵宾的怀抱很柔软舒适,但麦米哪里睡得着,半夜还是忍不住爬起来,悄悄上了楼。
刚走上二楼就嗅到一股刺鼻的酒味,麦米的小心肝有点慌,蹑手蹑脚地爬过去,果然看见谢熠坐在地上独自一人喝闷酒。
边牧雪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此刻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准备打开新的酒瓶,小爪子按住了他的手。
谢熠笑了,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多了一层苦涩的味道。
“如果你是她,会回到我身边吗?”
麦米有些动容,她不相信爱情的,自然无法体会这种刻骨铭心的痛,但看到谢熠这个模样,她却会心疼。
走进屋里,乖乖坐到谢熠面前,她按住了谢熠另一只手。
谢熠愣住,一左一右,两只狗狗,正用它们的方式关心着自己,这感觉很微妙,却莫名地让他安心。
“刚刚我还在想,既然她已经放弃了,那我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就将一切毁了吧,有人给我陪葬,至少去路不会孤单,可现在……”
他放下酒瓶,握住了两只狗狗的爪子。这世上总有些美好是教你不忍心去伤害的,就如曾经的秦雪。
她答应他的求婚本身就很犹豫,也许,他不该强迫她的,该尊重她的选择。与他在一起,她所面临的压力是他无法去估量的。
现在,他好想见她,告诉她,他不会再执迷不悟,让她不要再躲着他……
那晚,麦米头一回允许其他狗狗陪在自己的铲屎官身边。谢熠一晚都做着噩梦,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但他就像是沉沦在噩梦深渊,无论如何都无法醒来。
麦米趴在谢熠身边,好几次醒来都看见雪雪直愣愣地坐在床头,即便是打瞌睡也不肯趴下休息。
“雪!”谢熠猛地坐起,高喊一声,吓得麦米跟雪雪一个激灵,纷纷上前,舔舐他的脸颊和手指,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这个做了噩梦的男人。
麦米并不知道,此刻那只巨型贵宾正看着她热情的举动,爪子挠破了门。然而谢熠看到了,他定定地看着门口的顾城,眼神非常坚定:“帮我找到她,我答应你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