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白昼最短的一日，天气寒冷，四周都是枯黄的草木。
胡不语拿着折扇坐在门口，靠着门框懒懒地晒着太阳。
今日早上刚到的洛阳，他还没进城看过，反倒是在城外找了处废弃房屋，花了一大早上的时间将屋子打扫干净，这会子的太阳正是暖和的时候，晒晒那是十分舒爽。
“道长，你是降妖师吧。”
胡不语双目微睁，将面上的折扇轻轻抬起，只见说话的是位男子，满头银发，风流倜傥，便淡淡地说道：“嗯。”
男子散着长发，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服饰雍容华贵。只见他微微低着头，环顾了四周，声音低了些：“道长可抓过妖？”
胡不语虽不知眼前的男子究竟是谁，但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很可能是找自己去降妖的，便又淡淡地说道：“嗯，抓过。”
男子一听，似乎有些紧张，头更低了，声音也更低了些：“小生、小生是妖……“
胡不语听后，将折扇放下，闭上了双眼，靠着门框继续沐浴阳光。还以为是来活了，没想到来的是妖。
他胡不语怎么说也是一位正经的降妖师，怎么会随便理会一只路过的小妖呢。
“道长，你不抓妖吗？”男子见他闭上了双眼，怕他睡着，又提高了声音谨慎地问道。
胡不语轻轻地哼了声，没说自己抓，也没说不抓。
“他们也是这样说，说你不常抓妖的……”男子走到了她身边，默默地坐了下来。
胡不语的眼睛，在折扇下面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还坐我身侧来？是觉得我这个降妖师只是说着玩的吗？
“道长？”男子见胡不语依旧不动声色，再次说道，“你抓了小生吧。”
嗯？这小妖有毛病？别的妖见到降妖师怎么说也都是尽可能地躲开，他倒好，直接坐我身旁来，是看不起我这个降妖师不成？
胡不语装模作样干咳一声，随后拿掉折扇，仰着头，半耷拉着眼皮说道：“你是何意？”
男子似乎紧张起来，拿着折扇的手不断地摆弄着，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道长既然抓妖，而小生便是妖，道长便收了小生吧。”
胡不语忍不住挠了挠头，满脸疑惑着：“为何要抓你啊？我抓妖也不是随便一只妖都抓的。”
男子急忙打断道：“小生知道，小生对道长而言，一定会有用的！小生保证！”他怕胡不语不相信，十分幼稚地举起手发誓。
“等会，你是何方小妖？为何一定要我收了你？”胡不语可不是这么轻易就上当的，这妖啊，有好有坏，与人的心思无异，变幻莫测。
他跟着师父降妖多年，那都是拿钱办事，如今师父老了，而他也正式出师，第一站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地方——洛阳，这会子还没到城里看过一眼，整理了住所还没休息够，这会子居然来了只小妖，还让自己收了他？迷惑行为。
男子坐得十分拘谨，再次小心翼翼地说道：“小生是妖，但小生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妖，自我记事起，就是这个模样了，以往的事情，一点印象没有。不过，他们说，道长是降妖师，您收了我的话，我以后就安全了……”
胡不语正听得认真，谁知道男子居然不说了。他转头盯着男子看了眼，一本正经地说道：“此乃谣言！我收了你，你就死了。”
男子听了之后显然十分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抽动，说道：“莫不是道长嫌弃小生是无名小妖？收了我，道长得不到一丝好处？所以才不愿收了小生？”
胡不语哪里见过这阵势啊，以往他就只会画符念咒收妖，哪里遇到过妖怪跟自己撒娇，顶多就是向他求饶之类的，那些他还能应付，如今一雄性妖怪这般与他说话，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喂！胡不语，我要的梳子呢？你可是答应了给我买新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少年的声音，十分清脆。
胡不语一想到这个就头疼，自从不小心答应了苍华给他买一把上好的梳子，他一有时间便催催催催，都快成了催债的了。
“我记着呢，这不是还没赚到钱嘛，等明日我到城里去看看，到时候赚钱了就给你买！”
男子对这个声音很是感兴趣，转头一看立即吓了一跳，说话的居然是个小孩子？半米高的飘在空中的小孩？满头银发，就连眉毛睫毛都是白的。长长的头发就那么直直地垂下来，几乎
就要拖在地上了。
“他是谁？你又捡了什么妖怪回来吗？到时候……”苍华已经见怪不怪了，家里已经住着许多小妖，只是他们都还在睡觉，作为胡不语收留的妖，自然是一直跟着她的，不管她去到哪，到时间就会自己出来游荡一番。
胡不语似乎很在意苍华说的话，忙解释道：“不是的，我都不认识他是什么妖，他自己上门来的，非说要我收了他……”
“那肯定是你惹的事，不然他为何上门来找你？当初我们这些妖怪，哪一个不是你拐来的？”
苍华可不想管这些破事，他心里只有美丽漂亮的头饰以及木梳，如今用的那把梳子，已经断了一齿，该换了，便再次催道，“我的梳子！”
在苍华说话的当儿，男子便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随后发出一声惊叹：“他，居然会飞！”
会飞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胡不语黑人问号脸，难道他作为一只妖，自己不会飞吗？就算能力低，那么还没见过别的妖飞起来的？
苍华皱了皱眉，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是提醒胡不语买木梳的事，说完他便消失离开了，不再逗留。
男子看着苍华在自己眼前消失，惊呼道：“他居然消失了！原地消失！”
？？？没见过世面的小妖？不能够吧，这都成人模样了……
胡不语正了正衣服，站了起来，微微笑道：“你真的是妖吗？”也不是她多疑，而是太搞笑了，男子的一系列举动都那么好笑。
男子急忙道：“小生确实是妖，道长你看。”说着他便开始扯自己的皮，画面过于血腥，胡不语别过脸忙去阻止。
“有事好好说话，别自残！”他拦下了男子自残的行为，但他的手上已经有了一道口子， “想让我相信也不必伤害自己……你这样……”
男子十分听话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破损的皮肤正一步步快速恢复着。
？？？什么情况，这伤口转眼就好了？胡不语刚想给他包扎，却发现男子脸上的血迹、伤痕都没有了，宛如没受过伤一样。
男子显然十分开心，捧着那愈合了的伤口的手给胡不语瞧，还说道：“道长，看！小生没有骗你，小生真的是妖！”
你是妖跟我真的没有关系啊！
胡不语秉持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又耐心地说道：“那你叫什么？”
男子顿时十分感动，以为胡不语答应收了他，忙感谢道：“小生、小生叫……”他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只见桌子上有一只招财猫，嘴角抽了下，便又道：“小生叫无邪，多谢道长收留。”说着给胡不语作礼。
喂！别乱说啊，我什么时候要收留你了！
胡不语赶紧躲到一侧，说道：“无邪，你既然作为一只妖，那就应该遵守妖的守则，与人保持距离才对啊，为何还坚持要我收了你？”
男子定定地看着胡不语，眼中的光芒暗了些：“道长果然不收小生这样的小妖……”
胡不语嘴角微微抽搐：“你未做任何害人之事，也没有人花钱雇我抓你，我为何要收了你？这般没理由的事，做了那可是要坏了我降妖师的名声的，无缘无故抓妖，不分青红皂白。后人是要骂我的！本来外来的降妖师就不好混了，名声再不好更难混了。”
男子一听，喜形于色，说道：“小生出钱，让道长收我，这样总归可以了吧？”他将折扇放到袖子里，开始在怀里翻找起来，不多会便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了胡不语，“道长，小生自己出钱，雇你收了小生，让小生从此跟随在道长身边吧。”
胡不语咽了咽口水，试图转移视线：“一、一、一锭银子就想我收了你？你、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虽不想看，可是那锭银子实在是过于耀眼了，比太阳的光芒还刺眼，深深地吸引着胡不语的目光。
男子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鳞片，还是金子做的：“道长，我还有金子呢！”
“金、金子？”胡不语眼神再也没有从金鳞片挪开过，死死盯着，“收、收留你是吧？没问题！”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收留一只有钱的妖，简直白嫖！胡不语此刻拿着金鳞片、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道长？那、小生今晚睡哪？”无邪发出灵魂般的拷问。
这间废弃的房屋只有一个房间，目前只有一个床架子，被子什么的都没有，他都没想好今晚如何睡呢，这新来的小妖就开始关心睡哪的问题。
胡不语忍不住笑了笑：“无邪，你不是、不是妖吗？如今我收留了你，这个屋子你就随便找个地方睡就好。”
无邪一脸无辜地望着胡不语，不解道：“道长是何意？”
“呃……你们妖不是有自己的专属地盘嘛？比如房梁上、比如缝隙里？就像刚才苍华一样，有事再出来找我就好，不必一直出现的。”胡不语不太确定无邪属于何种妖怪种属，不敢轻易地安排他与谁住。
“可是、可是小生并不会当场消失术 啊？”
当场消失术？这是什么虎狼形容词？
胡不语赶忙问道：“那你以前是怎么生活的？”
无邪挠了挠头，一脸纠结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生不记得了，小生记事起，还未睡过觉。对了，道长！”他突然一脸高兴地盯着胡不语看，似乎有什么高兴的事要说。
“嗯？怎么了？”胡不语问道。
“小生、小生听说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不如道长来当小生的父亲吧～”无邪一脸期待着，如同三岁稚童。
胡不语：……在想屁吃？虽说如果认了这儿子，是自己在占他便宜！这怎么可以呢！他胡不语可不是这种贪小便宜的人。
“那你喊我一声父亲听听？”
“道长，你果然是小生的父亲吗？娘亲曾经说过，父亲是位十恶不赦之人，让小生遇到则杀之，看来今日……” 无邪故作不舍的姿态，缓慢地将折扇打开，漏出里面刺眼的暗器
胡不语见状，忙阻止道：“无邪，无邪！有话好好说！我不是、不是你的父亲！”笑话！看起来两人一般年龄，他胡不语满打满算今年也就二十岁，怎么也不像是有孩子的人！更何况这孩子还是一位成年了的妖……
且不说是这小妖提出的认父亲，他也就顺水推舟说了下罢了。
“唔？”无邪又将折扇合了起来，自顾自地走到房间里，看着空无一物的床板，什么都不想便直接躺了下去，但这床板实在是硌背，他哼唧两声，枕着自己的手臂说道，“道长，你的 床好硬，不太舒服……”
胡不语：……这不废话吗？只有床板，垫子、枕头、被套啥的都没有，你在想什么呢？
“不过小生挺喜欢的，这是小生第一次有自己的房间。”无邪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胡不语不想打断他的美梦，但还不是睡觉的时间，得到城里买些用品才行，就算妖怪可以不睡觉，但他是人，需要睡觉的。
“嘀——嘀——”怀里的回音螺响了起来，胡不语满眼放光，拿到耳旁听了会，随后满脸笑意：
“来活了！你们乖乖在家呆着啊，回来的时候给你们买吃的！”说着拍了拍屁股的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