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化妆间里发呆了不知多久，回到后台的时候表演已经过了几轮，选手们大都过了兴奋劲儿，懒洋洋地坐在位子上，七七八八聊着天。
直到节目结束，柯乐都没能找到状态，根本不关心结果，也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最多笑呵呵附和两句，直到懵懵懂懂结束了录制，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
随便洗了把脸，卫衣脱到一半，他又重新穿了回去，草草披了件厚外套，带上门往外走。
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出去散散心，没准儿就能想到该怎么办。
可他实在没什么地方可以去，节目组又是封闭式录制，不跟着南梓他们一起，他就只能在有限的一片空地和几栋楼里瞎晃悠。自认为已经把这里的地形摸透，他肆无忌惮地偷摸进了一栋楼，谁知道逛了两层以后彻底迷路，把这栋楼跑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出口在哪儿。
“艹！这里的每个门怎么都长得一个样儿！尼玛的······”柯乐愤愤地踢了一脚墙壁，洁白的墙壁上落了一个明显的黑色脚印。
“不一个样儿，难道每一扇门都要不一样？”黑暗里一阵低冷的声音传来。
柯乐被黑暗里的声音吓了一跳，低骂着连撤了几步。
“你······是人还是鬼？！”柯乐暗暗攥紧了拳，声音抖得厉害。他以前从不相信有什么怪力乱神，可自从自己穿越以后，就开始对这种东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黑暗中的影子逐渐向自己靠近，柯乐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身侧的拳头已经蠢蠢欲动。
一个高大的健硕的轮廓逐渐清晰，嗒嗒的脚步声尤其沉重，踩在瓷砖地板上声音格外清脆，而此时柯乐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越是清晰的声音对他来说便越是一种负担。最终，他决定主动出击，在黑影清晰之前，不管对方是什么东西，自己率先掌握主动权总是没错儿的，打得过最好，打不过就跑。
“TMD，给老子滚！”说着，柯乐抬起拳头冲过去。
啪——他冲过去的拳头撞到了一片柔韧的地方，接着就被对方宽大的手掌包了个正着，对方的力气显然和他不在同一个等级，论蛮力方面他属于完全弱势，于是他既冲不过去，也收不回来。
“打架你可打不过我。”一道清澈温朗的声音在柯乐头顶响起。
柯乐身体一僵，不可思议地抬眼看过去，借着窗外白茫茫的月色，那个人硬朗锋利的五官被勾勒得更加流畅，眉宇间的锐利被夜色中和，比起平常见时，多了几分柔和与清冽。
“怎么是你？”柯乐逐渐放下了戒备，拳头里的力气一并抽了出来。
孟泽渡松开手掌，似笑非笑，音色低沉明朗：“你能在这儿，我就不能在这儿吗？这个地方写着你的名字？”
“我来这儿······散步。”
孟泽渡不急不缓地道：“我刚才看见你进来，也跟了进来，我一直都跟在你后面。”
柯乐一怔：“什么时候？”
“一直。”
“我艹，那我一直跑来跑去不就······”
“对，我都看见了。”
“······”柯某人现在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他妈还有比这更丢人的吗？
柯乐忽然一愣，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别看了，只有我自己，易安没在这里。”孟泽渡似乎知道柯乐在找什么。
虽然有些意外，可知道了易安不在这里，柯乐还是轻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你就那么怕他？”孟泽渡轻轻蹙起了眉。
“我不是怕他，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人，表面上油腔滑调的，背地里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心眼儿。从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就讨厌这种人，能避多远避多远······”
单独和孟泽渡相处的时候，柯乐似乎很容易就会放下心防，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就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也许是孟泽渡给他的感觉太过亲切了，不知不觉就把心里想说的倾吐了出来。
说起来，孟泽渡虽然经常和易安同框出现，可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这也许是孟泽渡给柯乐造成亲切感的原因之一，和易安在一起，再难相处的人也会显得很有亲和力。
孟泽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爽朗，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把柯乐吓了一跳，呆愣愣地看着孟泽渡，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从没见过孟泽渡这么笑过，这样纯粹爽朗的笑在孟泽渡的脸上很少能见到，恐怕就连易安也没能见过几次。
柯乐怔怔地盯着孟泽渡，忽然一阵心悸，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来，深深将他包裹，将他带回到记忆里的那段黑暗的学生时代。
记忆里，他很少会笑，可他的“大哥”却经常会这么笑。“大哥”笑起来的时候，他就默默地盯着看，试图感受那种快乐，试图模仿他的笑容，试图去爱周围的一切······
“喂，小不点，”孟泽渡的笑声戛然而止，温柔地望着柯乐，嘴角依旧微微上扬，眸中氤氲着温雅，“其实易安他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他，还没学会怎么该去和别人相处，就跟个小孩儿似的，直来直去。”
柯乐静静凝望着孟泽渡，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看出了孟泽渡对于易安的宠溺和容忍，有那么一瞬间，他很羡慕易安。
就算是易安，也还是有人惦记着的。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紧紧地勾着他，是他从小到大的奢望和幻想。
“啊，对了，”孟泽渡把手搭在了柯乐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易安说要收你当小弟的事儿，你忘了吧，就当他开了个玩笑。”
“哦。”
“或者要不，你就······”孟泽渡欲言又止，想了想好像又有些不太妥。
“就怎么样？”柯乐追问道。
“就当我的小弟吧，这样他应该就对你‘死心’了。”虽然说了出来，可孟泽渡还是觉得有些欠考虑，唯恐会给柯乐造成负担，轻轻笑笑，解释道，“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不是真的想收你当小弟。”
“不，我愿意。”
柯乐和孟泽渡都愣了一下。
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对于易安的羡慕和对于“大哥”的思念，促使柯乐在冲动之下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孟泽渡其实也没想真的让柯乐当他的小弟，话赶话说到那儿了，他也就随便说说，可没想到柯乐真的就同意了，现在再拒绝就显得自己跟个傻逼似的，所以也只好应下来。其实他并不反感柯乐，甚至还有点喜欢这个小孩儿，可这辈子，他只当过一个人的“老大”，他也只保护过那一个人，而那个人一直管他叫“大哥”，一叫就是两年。
“好吧，那你就叫我‘大哥’吧，怎么样？”孟泽渡无奈地笑笑，他本来以为这个称谓会是那个人的专属，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自己都已经二十六了，又阴差阳错收了个小弟。
那个人比他小一岁，今年应该二十五了，不知道再见的时候，还能不能想起他这个曾经的“大哥”。
柯乐也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时隔这么多年，竟然又要再一次管别人叫“大哥”，也是自嘲似地笑笑。
“好，大哥。”
孟泽渡回过头去的时候，正好对上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那眉眼间的神态，那孤独的让人想要保护的眼神，像极了那个人。他不可抑制地心脏猛烈震颤了一下，心头产生了想要抱住柯乐的冲动。
这是很多年来，他一直放在心上的，对那个人，欠缺的拥抱。
以前年少，很多事情都不懂，以为最好的保护便是把他放在身边不让他受欺负，可后来才渐渐知道，也许最好的保护方式，只是给他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拥抱。
孟泽渡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缓缓抬起手，揉了揉柯乐的头发，发丝细软，比他想象中触感要更好一些。
“放心吧，以后大哥罩你了。”孟泽渡扬起微笑，嘴角挂着银月一般的光泽，散发出无限的温暖。
柯乐猛地怔了一下，孟泽渡的这句话几乎和他的记忆相重合，眼底瞬间起了一层雾。
孟泽渡苦涩地笑着，这一句承诺里，有他对于另外一个人的愧疚。
世界上竟然能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吗——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想着，短暂性地陷入了回忆。
“大哥，我们怎么回去？”说到最后，柯乐最关心还是这个问题。
“大门现在应该是已经被锁住了，所以我们正常从门口应该是没办法出去的。”孟泽渡环顾了一下四周，指了指窗户，“好像，只能从这里出去，你敢不敢？”
“切，这有什么不敢的，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干这种事儿。”说着，柯乐三两下卷起袖子，手脚轻快地爬上窗台，拉开窗户，转过身来，对着孟泽渡灿灿一笑，“大哥，我先走，你殿后。”说完，他纵身一跃，从窗户向外跳了出去。
那个身影在夜光与冷风的衬托下，格外好看。
而最后的那句话，则是他以前经常说的。
孟泽渡望着那道消失在夜空的影子，轻笑着，也跟了上去，跳进回忆的漩涡。
这是他们以前经常干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