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乐抬起乌亮的眸子，仔仔细细把南梓的脸好好看了一遍，他知道南梓在期待什么，他也想去回应，可有些事情他没彻底放下，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吃饭，吃完我有事儿跟你说。”柯乐正色道。
南梓不禁一怔，问道：“什么事儿？”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柯乐一字一顿地说：“先吃饭。”
南梓眼见的有些失落，讪讪吐了口气，俯身埋在柯乐怀里片刻，这才起身坐在一边，顺势把柯乐拉起来揽在了怀里。
“一起吃吧，很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南梓柔声在柯乐耳边喃喃，温热的气息暖呼呼的贴在柯乐耳廓边上，让他止不住一阵心痒。
柯乐淡淡点点头，率先走到了茶几旁，端起粥自顾自喝了起来。他确实也饿了，只是没什么心思吃饭，从而也忽略了生理上的饥饿感。
南梓坐在沙发的一旁，许久不动筷子，只是静静看着柯乐，嘴角扬着一个舒心的笑。
柯乐伸手去夹盘子里的一片牛肉，动作一僵，注意到了南梓的投来的目光，顿时噎住：“你老看我干嘛？吃饭啊！”
“嗯。”南梓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动作。
在这样热切的目光注视之下，柯乐也吃不下去，草草吃了几口，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我吃饱了，你还不快点儿吃？”
直到这时南梓才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托着下巴深深地盯着柯乐，眼神中闪烁着渴求与希望：“你喂我。”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柯乐听到时忍不住抖了三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偏过头狰狞着表情再次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南梓眼眸微动，一字一顿，口齿无比清晰：“你——喂——我。”
“艹！你几岁了还要人喂你？！你自己没手没脚吗？吃个饭还要人伺候你不行？！”柯乐情绪有些激动，他并不是多生气，而是十分抗拒给别人喂饭这个动作。
妈的，太矫情了，这动作搁在以前，他在电视上看到是铁定要换台的。
“喂饭”这个词简直拥有一股魔力，让他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头皮发麻。
南梓欺近柯乐，手撑在沙发的边缘，另一只手撑在沙发背上，把柯乐向后压倒在沙发上，垂着眼皮，目光深邃，嗓音低沉，带着勾人的磁性：“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你就这么不心疼我？”
“我······”柯乐被南梓那迷人的声线勾得七荤八素，逐渐没了定力，深深松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咬着后槽牙说出几个字，“行，老子喂你，你他妈的······”
南梓灿灿一笑，像个纯真的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礼物，那笑容又灿烂又明媚，看得柯乐也跟着心花怒放，顿时没了脾气，反倒有一丝欣喜。
他摆正了姿势，正襟危坐地端起茶几上的另一碗粥，舀出一勺往南梓的嘴里送。
只是这个地方，总觉得有点儿······
南梓欣欣然张开嘴，等着柯乐往他嘴里送粥，两只手就不停地在柯乐的腰间徘徊。
“你，想干嘛？”柯乐眉角微微抽动，动作僵住，握住勺子的手徒然停在了半空，直勾勾地瞪着南梓。
“怕你掉下去。”南梓理所当然地说。
柯乐冷冷一笑，这理由他差点儿就相信了。
“怕我掉下去你就放开我，让我坐沙发上更稳当，不是坐你腿上。”
南梓充耳不闻，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乖乖张开了嘴巴等着柯乐。
柯乐忍着心头的无奈，略粗暴地把勺子里的粥倒在了南梓的嘴里，南梓的腿并不是什么很舒服的地方，骨节分明，而且没什么肉，不得不说是有点儿硌得慌。
而且吧，他俩这姿势，怎么看怎么就有那么点儿······色，情。
粥吃了大半，南梓吃得十分享受，柯乐却很不受用，他放下粥，靠在南梓怀里中场休息。也不是他真的想就着这个姿势休息，而是南梓根本不肯放开他，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乐乐，你想和我说什么？”南梓靠在柯乐耳边轻声询问。
“啊？”柯乐反应过来，脸色冷了冷，可那个角度下南梓看不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一丝异样之情，“那个啊······你要不再吃几口？那个事儿一会儿再说也行。”柯乐明显在顾左右而言他。
“不用，我吃饱了，”南梓把柯乐放下，正然地看着他，“乐乐，从你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心里装着事儿，到底是什么，告诉我好吗？在我不在你身边的这几天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南杭······”
“不是，你别乱猜，跟他没关系，他好几天不来骚扰我了，别提多清净。”
听到跟南杭没关系，南梓稍稍松了口气，又问：“那是什么？”
柯乐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这事儿，他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是疯了，可事实上这事儿任凭谁说出来也不难让人觉得自己是个神经病。
他应该从何处说起呢？
是应该先坦白自己一开始是南梓的黑粉？还是应该埋怨自己死了有一半的原因跟南梓多少也有点儿关系？
是应该先说明自己和高洋的关系呢？还是应该说自己莫名其妙成了柯乐，又无可奈何地喜欢上了南梓？
无论是那一点，都带着那么一点儿荒唐，串联起来以后，简直就成了一出堪称荒诞的大戏，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自己一死了之，一了百了，可眼前的这个人，偏偏又让他放不下。
柯乐试着捋了捋思路，却依旧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这些事情就像是一个团团的圆网，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他无从说起，只能揪着一小块儿地方，想到什么就顺着说什么。
“其实，我不是柯乐。”柯乐缓缓呼出一口气，抬眸凝望着南梓，心情平静，心口却隐隐作痛，“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柯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口吻尽量保持平静，可字里行间满是他的无奈和心酸，他拿起了无情的刻刀，一刀一刀刺在自己心上，一道又一道的划痕落在骨髓里，顷刻之间他就把自己解剖得体无完肤。
只有那一颗尚且还称得上是滚烫的心脏，同他那已经坠落到深渊又一步步被南梓救赎拉回希望边缘的灵魂，赤//裸//裸地呈现在南梓的面前。
南梓身体一滞，眯起双眼，眉眼之间是难掩的震惊和错愕，怔怔地说：“什么意思？如果你不是柯乐，那你是谁？柯乐又在哪儿？”
南梓怔楞着，抬手摸了摸柯乐的额头，是正常的温度。这就让他更加不能理解柯乐到底在说什么，柯乐明明就在他的眼前，如果眼前这个不是，那谁又会是？！
柯乐偏过头躲开了南梓的手，想握住却又放下了这个念头，生硬地说：“柯乐在你面前，可灵魂是我自己的。我不是柯乐，我叫高渲。”
“高渲？！”听到这个名字的一刻，南梓只觉得脑子里一束火花炸裂，紧接着大脑一片空白，几秒钟后才逐渐找回意识，他忽然想起高洋，猛地又是一震，“高渲是······高洋的······”南梓望着柯乐，那一刻，忽然觉得他们很近，然而也同样很遥远，他就站在不远处，不知该上前一步还是该后退一步。
早在很久之前，他早就把以前自己对柯乐的喜欢和现在对柯乐的喜欢融为了一体，他不再去区分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柯洛洛还是柯乐，因为于他而言，那一直都是柯乐。他喜欢的一直都是柯乐，从以前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
可是现在柯乐却告诉他，自己是高渲，不是真正的柯乐。
他迟疑了，他犹豫了，不知这意味不明的情愫到底因何而起，也不能分辨自己对于眼前人的真心里掺杂了多少过去的影子。
“对，以前的我是高洋的、亲弟弟，不过后来我死了，从那时起，我就成了柯乐。”他心里一抽一抽地痛，说出来的话像鞭子，没一下都打在自己身上，打得自己皮开肉绽，奇痛无比。
可再痛他也只能忍着，这痛苦他没处说去，更没法儿排解，和高洋的关系已经让他心力憔悴，再来处理他和南梓的关系，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南梓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可他不得不去相信，偏偏只有他相信了，先前的那些困扰他的问题才算是得到了一个合理的答案。
为什么高洋对柯乐关照有加，为什么柯乐对所有高洋的事情都展现出了异样的感情，在解题步骤之前加上一个“柯乐是高渲”的大前提，一切竟然就都迎刃而解。
怎么他早没有想到这一点呢，明明只有这一点才是解题的关键步骤，可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世界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能想到这一点，那么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世界疯了。
以前他害怕柯乐和高洋之间的羁绊会是爱情，现在他才知道那原来是比爱情更掰扯不开的难舍难分的亲情。
忽然这一刻，南梓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也许是萦绕在他心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也许是他再也不用惶恐，总之，在震惊和迟疑之余，他得到了一丝放松。
柯乐重新抬起头来看南梓，发觉自己竟然有一丝羞愧，愧于在这样一段浓烈的感情中，自己一直扮演了一个欺骗者的角色。
“南梓，我向你道歉，一直以来我都骗了你。”柯乐从沙发上站起来，深深给南梓鞠了一躬，“如果你无法原谅我，我接受，是我对不起你，我愿意从你眼前消失。”
房间里一片寂然，砰砰的两颗心脏跳动的声音占据了这硕大空间的全部，南梓没有说话，柯乐没有起身，空气宁静得吓人。
柯乐不敢抬头，眼泪已经在他眼底打转儿，他有时候痛恨自己怎么会这么狠，明明想要，却生生推得更远。
以前是高洋，现在是南梓，他想要的，都被他生生推开。
可比起高洋，南梓才是，才是他最想抓住的那个人。
南梓望了望柯乐，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平静地呼吸，缓缓起身，走到了钢琴旁。
他掀开琴盖，坐下，低头望着琴键，手一抬一落，叮咚叮咚的琴音就如流水般倾泻。
柯乐站直了身子，站在南梓的身后，静静望着那优雅偏偏的背影，心动不已。
记忆涌来，曾经出现在他梦里的那个小男孩，逐渐和眼前的背影重合，他闭上了眼睛，任凭时间流逝，伸手去触摸那一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