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幢幢之下,南杭笔直地站在人群的最中央,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浓郁的主人公气息,棕黑的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很巧妙地掩饰住了他本来眼底那股子凌傲,泰然自若的气质显得他格外干练。
南杭今年已经三十三岁,在事业上算是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自诩是一个声名显赫的成功人士。他自认为比南梓整整大一旬,眼界自然也和南梓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南梓的那些行为在他看来,近乎于是小孩子之间的过家家,他不屑、也看不起。
他可以放任南梓不管,可他不能放任南梓过得比他舒坦。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得过成现在这个样子,而那个始作俑者却逍遥快活?!
南杭二十二岁的时候,十岁的南梓从国外回到南家,那一年是他一生最叛逆的时候,也是他最“疯狂”的时候。如果南梓没有出现,没有人用南家长子这个身份逼迫他,他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没有南梓,也许一切都会和现在不同······南杭抚了抚眼镜框,眼底的深沉更深了一重,随即露出一个狠绝阴冷的笑。
是南梓毁了他本该灿烂的人生,作为报复,他同样也不会让南梓好过。
南杭清了清嗓子,“各位,下面由我来为大家介绍今晚宴会的真正主角。”南杭嘴角扬着笑,意气风发,眼底却闪着寒光,他转过身去,扬手请出今晚真正的主角。
众人的焦点落在南杭身上,气氛慢慢冷下来,屏气凝神,将目光聚焦到南杭所指的楼梯处。
“那是南杭,南梓的哥哥。”角落里陈博楠向柯乐低声介绍。
“嗯,我知道。”柯乐的目光透过稀薄的空气冷冷地落在南杭身上,在南杭定眸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两道凌厉的目光暗暗在空中交叉,打了个死结。
陈博楠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是南梓告诉你的,还是······”
“他来找过我,过程不怎么愉快,而且,”柯乐悠悠转过头,看着陈博楠,面色冷冷,“我烦他。”
陈博楠低低地嗤笑一声:“这我倒是不意外,南杭跟南梓比起来,差别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他那个人架子不小,你烦他我倒是不意外,我也有点儿不太喜欢他。”他微微耸了耸肩。
南杭从柯乐那里收回目光,扭过头,悠悠看向二楼的楼梯口。
二楼的楼梯口,赫然出现两个漂亮的身影。
南梓站在那里,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全新的西装,纯白的西装显得他气质更加冷绝,面部还保留着舞台上的妆造,妆容绝美却十分冷淡。
他就像王子一样,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高贵。
柯乐静静地望着南梓,忽然感觉到了他和南梓之间的遥远,明明那么近,却又怎么也触及不到。二楼的平台就像是天上的楼宇,高处不胜寒,怎么看怎么觉得和他这个“凡夫俗子”不相配。
在这一瞬间,柯乐有片刻的失神,他遥遥望着二楼上的南梓,溺水一般窒息而无力逃脱,只能任由汹涌的海水将自己不断淹没。他的心里忽然诞生了一个想法,不禁一震。
是的,南梓太过美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永远优雅,永远炫目,而站在王子身边的,能和他一起过上幸福生活的,从来不应该是一个男人。
王子需要的是一个公主,一个同样高贵优雅的公主。
这才是故事正常的走向,他的出现,也许只是童话故事里一个小小的分叉,最终还是应该回归正途。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目光紧紧跟随着南梓的身影,心不由猛地一颤。
公主就在眼前。
宴会厅里的氛围随着南梓和另一个女孩子的出现而逐渐热闹起来,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卷起一阵掌声,紧接着整个一楼大厅被一片热络的掌声包围。细细碎碎的掌声炮火一样硬生生闯进柯乐耳朵里,瞬间击破了他的心防。
四肢发麻,脑袋又涨又痛,就那么毫无防备的,他身上的力气一松,忽然就溃不成军。
当他看到南梓被另外一个陌生的女孩挽着手共同走下楼梯时,那个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不断地被放大缩小,钉子一样钉在了他的眼前,插入眼球的同时血浆炸裂,暗红色的蛊毒瞬间填满了他整个的眼睛,涌入脑髓,渗进血脉。那个画面是那么刺眼,却又那么和谐,越是和谐,他的心就越是疼得发紧,疼得他浑身抽搐,疼得他血脉贲张。
缓慢跳动的心脏逐渐被周围嘈杂的声音打成了筛子,四周对于南梓和那个女孩儿的赞美声声入耳,萦绕在他耳边怎么也不消散,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以前拥有的那些不过是美好的幻想和妄想,是他从来不该得到这样美好的东西。从现在开始,梦该醒了,心也该碎了。
没有人注意角落里柯乐的反应,他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独自一个人消化这个美好画面带给他的强烈冲击,独自去承担梦醒时分的撕心裂肺。
南梓的无限明亮,柯乐自己的无限落寞,在这个无声的空间里,悄然划开两道鸿。在柯乐能看得见的过去和看不到的未来,此时此刻的他履步维艰,每一步都如临深渊,每一秒钟都是灭顶的绝望和冷寂。
回不到过去,也跨不过将来,他像个落幕后的孤独小丑,一个人默默地把寂寞吞下,任凭难受不断膨大发胀,直至把他吞噬。
陈博楠的注意力也被南梓和身侧的女孩儿吸引,片刻过后猛然惊觉柯乐还在这里,心口一颤,把柯乐眼底的落寞尽收眼底。
陈博楠瞬间慌神,紧急之下,只好匆匆抬手挡在了柯乐眼前,略显局促地说:“那个,柯乐,你别误会······那个女孩儿是······她是南梓的······”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陈博楠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柯乐掰下了陈博楠的手,深吸一口气,紧紧地盯着陈博楠,他眼神里透出来的犀利让陈博楠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
“是青梅竹马?还是······”柯乐心跳得厉害,几乎是不敢再往下说,他的心已经在这一瞬之间被伤得体无完肤,每一次的跳动都是牵动神经的撕痛。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却不想已经快要承受不住。
这一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加疼痛,他对南梓的感情投入,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甚至让他自己都没能想到。
柯乐定了定神,呼吸凝重,几乎是颤抖着说出那对他来说鲜血淋漓的三个字:“未婚妻······”
陈博楠一震,顿时慌乱无措:“柯乐,你怎么知道的······”
柯乐冷笑一声,内心悲凉。
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刚才的那些不过是他误打误撞的猜想,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得到了陈博楠的盖章印证。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己的绝顶聪明,还是应该后悔自己这么直白的猜想,到最后一点儿余地都没给自己留下。
可任谁身处这个场景,都难免不会发出这样的猜想,这么隆重的礼服,这么华丽的装扮,这么一对绝世漂亮的男女从楼上款款慢步走下来,每一个动作都好看至极,像是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一对金童玉女,怎么能不让人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遐想。
对美好的事物产生锦上添花的猜想,不过是人之常情。
南梓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最终落到柯乐的身上,心情沉重得像一块千斤的铁,每走一步就下坠得厉害,压得他肝肠寸断。他恨不得现在就拨开人群朝柯乐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把柯乐揽进自己怀里,告诉他不要多想。
可他偏偏就是走不开,偏偏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他有太多的无奈,也有无力的愤恨,一切郁郁不得终都源自他这个该死的身份,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褪去身上这一层皮,也不愿意让柯乐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梓哥哥,你看,大家都在祝福我们。”南梓身边的女孩儿打扮得华丽精致,宽大蓬松的裙摆随着她的身姿摇曳,衬得她像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白茫很享受这样被众人追捧的感觉,她从小养尊处优,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簇拥,却也从来没腻过。她一直都是众人的焦点,不管什么时候,她认为自己都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因此她在得知南梓和柯乐的事情的第一时刻,选择了义无反顾地从国外赶回来,推开一切事务,不管用什么手段,她都要将南梓紧紧地抓在手中。
她是公主,她本就应该享受所有的瞩目,理所当然地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南梓。
南梓是这世界上唯一配得上她的王子,从九岁至今,她早就已经将南梓视作自己所有。
没有人能从她手里夺走南梓,无论是谁,无论男女。
“茫茫,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们两个不过是临时的逢场作戏。”南梓的脸色越来越差,每一步都踩得十分沉重。柯乐一直低着头不看他,无法得到柯乐的回应让他一步步跌进了无止境的深渊,心悬在刀尖儿上,生怕下一秒会直接被宣判死刑。
他才刚刚和柯乐步入正轨,他还没有彻底走进柯乐的心里,如果在这个时候他们之间出现了裂缝,他甚至没有把握能够修复好。他们之间存在很多的未知,他和柯乐之间还没有建立起深度的信任,他们还有很多的空白没有填上,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南梓默默收紧了拳头,紧紧咬着后槽牙。
白茫仰起头,嘴角扬起一个甜美无邪的笑,娇嫩白皙的脸像个小白兔一样天真灿烂,她凑近南梓,轻声道:“梓哥哥,你真的就这么在意那个柯乐吗?”她脸上漫着甜笑,目光里却带了一丝狠厉,直勾勾地落到角落里那个好看的男孩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