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个饱含着世间最美好的情感的词语,轻而易举就从南梓口中说了出来,细细绵绵地传进柯乐的耳朵,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的胸膛。
“喜欢?”柯乐迷茫地望着南梓,心里忽然就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总是笑呵呵的,和南梓同时出现,肆无忌惮地做着亲昵的动作,让他不止一次地禁不住生疑,“那周祺呢?你也喜欢他?”
“周祺?”南梓忽然怔了一下,没想到这种时候会忽然冒出周祺的名字,无奈地笑出声,含情脉脉地看着柯乐,轻轻捧着他的脸,眼中满是欣喜,“你吃醋了?”
“你有病啊,我吃个屁的醋!”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问这个问题,回答如出一辙,心情却完全不一样。面对易安,他只觉得无厘头,而面对南梓,他的心头是一阵酸涩,空落落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为了什么而争风吃醋过,不知道什么感觉能称得上“吃醋”,可他记得在陈小松凭空出现在他和高洋的生活当中时,他也曾有过这种感觉。
但是这次的感觉比较强烈。
南梓挑了挑眉,轻叹一声:“好吧。”他重新把柯乐抱在怀里,声音轻柔和煦,像冬天里的一股阳光,听得柯乐心里暖烘烘的,“周祺和我只是普通朋友,我们认识很久了,他对我,我对他,都没有那个意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如果这是你始终不回应我的原因,那我就郑重地告诉你,我只喜欢你一个,这样你放心了吗?”
“我没有不放心。”柯乐淡淡回应,心里的某个开关忽然被打开,从那里泄出一股热腾的洪流,慢慢充满了他的全身。
“那就当做是我的一厢情愿吧,我想让你放心。”南梓的指尖在柯乐发间轻轻摩挲,轻柔地安抚着他。
南梓的触碰很舒服,柯乐逐渐放松下来,靠在南梓的肩头,感觉到了莫名的踏实。
就这么伏在南梓的肩怀,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可以暂时什么都不去想,身边的人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和慰藉,让他卸下防备,赤/裸/地与孤独对抗,面前有一道坚不可摧的盾。
可孤独在前,回忆在后,抵抗住了孤独的侵袭,后背却狠狠被回忆刺了一刀,刀口处鲜血喷溅,顺着白皙的皮肉汩汩流下,抽走他所有的力气,最终无力躺在血泊之中,伸手想去扶住身前的盾,眼前却猛地一黑,什么都看不见。
被南梓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曾这样被高洋抱着,当个时候的他年龄太小,也没经历过什么,一味地享受着高洋的保护而变得孤独、弱小,将全部的自己都依赖到了高洋身上,躲在哥哥的怀里低声抽泣,哀求着他不要离开,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他。
他什么都没有,也可以什么都不要,他唯一能抓住的,就只有高洋这一个哥哥。
可事实却是,连高洋他也没能抓住。现在想想,当时高洋所说的那些话,也许都是暂时安慰他的说辞,也许他早就想好了要离开,只是等到了最后一刻才放手。
高洋离开以后他就懂了一个道理,任何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孤独的,依赖谁都不可靠,他也不可能学会去爱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压根儿就不爱他,何必飞蛾扑火,贪图那一时的爽快。
放出去的爱,收回来的时候变成了一把刀,狠狠刺伤了他。
血淋淋的伤口在提醒着他,别去爱,会反受其害。
对爱的失望与恐惧逐渐包围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处,柯乐意识昏沉,灵魂深处流出的泪从眼角滑落,身体不自觉抽泣。
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南梓能感受到悲伤,却不知这悲伤从何而来,他不是没想过要探究柯乐到底遭受过什么,只是觉得现在时机不够成熟,盲目靠近只会逼得柯乐越来越远。他在小心翼翼地试探,每一次的靠近,他仿佛都能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柯乐身上那种残破的失落感,不断激起他骨子里的保护欲。
总有一天他要彻底搞清楚柯乐在恐惧什么,把他放在心尖上,给他最好的保护,而在那之前,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更紧地抱住柯乐,不让冷风有一丝丝的侵略机会,好像只要这样,他最珍爱的人就能百毒不侵,好好地躲在他的怀里不受任何伤害。
“乐乐,别怕,有我在······”他低声说着,不敢高声语,唯恐惊了怀里的人。
那一声清晰的“乐乐”将柯乐从深深的记忆漩涡中拉回,回到现实,重新认清楚他现在的身份,不是高渲,而是柯乐。
高渲不配拥有的爱,那他现在身为柯乐,就能拥有了吗?
不断在内心深处拷问自己,得到的答案却始终模棱两可,他无法完全站在柯乐的角度上思考问题,有太多太多的因素干扰,让他无法成为真正的柯乐,假使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他是柯乐,可他的骨子里,早已刻下了高渲的印记,那些从出生起就伴随着他的伤痛,也许直到死亡也无法真正治愈。
爱与不爱,这个问题,暂时无解。
他和南梓之间,也暂时待定。
血气上涌,他用尽所有力气推开了怀抱着他的南梓,蛮横地抹了一把脸,嘴和鼻子同时大喘着气,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理智。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这种不受理智控制的情感宣泄每次都能趁虚而入,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烂了,不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能让他更加难受。
真没出息,每一次都让南梓见到自己的软肋,每一次都差点要把自己依赖到这个高他半个头的男人身上,这种重蹈小时候覆辙的错误,他到底还要犯几次!眼前的男人除了长相和高洋不同以外,又有什么分别,他能真正给予自己的安全感,究竟又能有几分呢?!
复杂而又纠结的情感化为他莫大的力量,让他生硬地推开了眼前这个能给予他安全感的人。
被柯乐推开后退了几步,南梓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大力抽息的人,诧异他哪来的这么大的力气。
面前站着的柯乐,熟悉又陌生,好像成了一个谜,好像永远都会在给他最大希望的时候再次将他推开,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都是一样。明明他觉得可以了,却又瞬间被打回了原点。
到底是为什么,他始终想不明白。
“柯乐,我喜欢你,我给了你足够长的时间和充分的空间考虑,现在能给我一个答案了吗?”南梓上前,想要握住柯乐的肩膀,抬起的手却在柯乐后退半步的时候骤然停住,滞在半空,默默收回。
柯乐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南梓身后的某处,他在看什么都没有差别,只是他不想再看见南梓的脸,不想再看见那一次次让自己深陷其中的眸子,可指尖依旧酥痒,唇上的热辣还在,身体的反应在提醒着他,他需要这种情感依赖,理智却让他一把推开了南梓。
TMD这算什么事儿啊,被一个男人表白,人生中唯一一次的被表白,他像个傻逼一样手足无措。更窘迫的是,他不敢去做任何的回应,因为害怕无论走向哪里,都会让自己后悔。
别人对他说了“喜欢”,他却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逊爆了。
喜欢······多么美好的一个词,可那不是他能拥有的东西······吧。
一个受伤的人,得到了对方的爱,却无法回应,总有一天,南梓会离开他,就像他每一次经历过的那样······
“柯乐!”南梓的声音切断了柯乐的深思,他看出了柯乐的犹豫,也在亲密接触时感受到柯乐的无助和需求,可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柯乐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什么阻碍了他,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敲碎了这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从小到大,他拥有很多,也失去过,唯有眼前的这一件,美得无与伦比的艺术品,就这么站在与他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让他观望着,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刺破指尖。
“我······”柯乐缓缓收回视线,抬眸凝望着南梓,心跳得厉害,原本想要开口拒绝,逼自己一把,可那几个字却在对上南梓眼眸时骤然噎在喉咙,声带艰难地震动,发出微弱的沙哑的声音,“我、需要时间······思考,别逼我······”
简单的几个字,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他终于登上了最高的山峰,看到了这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这种时候再去强迫自己说不喜欢,他办不到了。
不可否认的是,南梓带给他的感觉实在过于美好,美好到他可以在一瞬间就忘记了自己曾经受过的一切伤痛,美好到他不愿醒来,甚至让他有了一种自己被治愈的错觉。他很清楚那是一种毒药,一种戒不掉的毒,他的意志在一次次的接触中逐渐土崩瓦解,如果南梓继续坚持下去,也许自己真的就这么沦陷了。
此时此刻,比起自己去回绝,他更希望南梓能够主动放弃,他习惯了被动受伤,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无论是一次还是一万次,对他来说,都好过自行了断。
南梓能坚持多久,他不得而知,可只要在他完全沦陷之前放弃,他就还能爬上来,即使缺胳膊少腿,只要那颗心还在,他就还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南梓深深松了口气,柯乐给他的答案虽然并不能让他完全满意,却也给了他无尽的希望。方才的那一刻里,他有多害怕柯乐出口便是拒绝,现在就有多庆幸战争没有结束,只是战线被拉得更长。
现在的结果不能算好,却也不能算坏,实实在在给了他一点儿甜头,也许下一次,也许再过不久,柯乐就会诚意接受他,到那时······
南梓上前抱住柯乐,低声笑着,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
“好,只要你不拒绝我,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等到你想好了答应我。”小时候他错过了,这一次他不会再放任心上人离开。
柯乐的心揪一样地疼着,有种做了错事的感觉,明明他才是被逼的那个,怎么南梓比他更卑微,卑微到他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好轻拍了一下南梓的后背,低声道:“好了,回去吧,这儿太冷了。”
“嗯,听你的。”南梓松开柯乐,最后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和他一同向室内走去。两人不约而同把脚步放到最慢,十几米的距离硬生生走出了十万八千里的感觉。
“别笑了,你是傻逼吗?你的偶像包袱去哪儿了。”柯乐用手肘撞了撞南梓的胳膊,他实在看不惯那张帅脸上出现这种痴汉一样的傻笑。
“我从来都没有偶像包袱这种东西,我的情感都是自然流露,不管对你还是对粉丝,都是真心。”
“鬼才信你没有偶像包袱。”柯乐想离南梓稍微远一点,却一个踉跄跌进南梓的怀里,那动作看起来就好像他故意想靠近却偏偏要装矜持,无意中又带着刻意。
南梓顺势揽住柯乐的肩膀,俯首靠近他的耳边,细细嗅着他的发丝,嘴角含笑:“乐乐,你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我一直都这样。”
“我明明记得你小时候,比现在坦率多了。”
柯乐身体一僵,随口说了句“你记错了”,把这个话题一带而过。
以前的柯乐是怎样的他不知道,现在的他就是他。
他们回到包厢的时候,高洋和陈小松已经离开,易安懒洋洋靠在孟泽渡肩上,低垂着眼眸,脸颊微微发着红晕,嘴里嘟囔着什么只有孟泽渡能听得清楚。
“你俩干嘛去了,怎么去这么久?”周祺手里端着酒杯,脸上也有了点儿颜色,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柯乐身上披着的那件又大又宽松的大衣是南梓的,“柯乐,南梓的衣服怎么会在你身上?”
柯乐顿时尴尬,急忙把大衣脱下来,赫然露出里面穿的那件还沾着汤汁的卫衣,污渍干了以后硬巴巴地挂在上面,虽然只有一小块儿地方,却十分显眼。
“你不是去卫生间清理了,怎么衣服还是这样?你没去卫生间啊。”周祺离开座位,有些站不稳,可意识还算清醒。
孟泽渡也直勾勾地看着柯乐,易安靠在他的身上,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松开,时不时挠一下他的手心。
“你们俩?”周祺指了指柯乐,又指了指南梓,脸上忽而扬起一个坏笑,“是不是背着我······”
南梓把周祺强行按回椅子上,又把他的空杯子给满上了:“你喝多了。”
“这么点儿酒我就喝多了?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他。”周祺扬起下巴指了指易安,“你看他,才喝了多少啊就醉成这样,真是个菜鸡,跟我拼酒,玩儿呢!”说完,他又猛地灌了自己两杯,以示自己比易安的酒量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柯乐走到孟泽渡旁边,看着满脸通红的易安,问道:“他怎么了?”
“醉了,没什么事儿。”孟泽渡紧紧盯着柯乐,有些担忧,“你呢?”
“我?”柯乐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污渍,轻笑,“我没事儿啊,出去透了会儿风,这儿太闷了。高洋老师他······”
“他和陈老师先回去了,吃饱了才走的,没喝酒。”
柯乐稍稍放心,回头却对上南梓的眸子,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深沉。
“我们也走吧。”孟泽渡起身,扯着易安的一只手臂绕到脖子上,把他搀了起来,“小不点儿,帮我拿一下车钥匙。”
“小渡,我不想回去······”易安贴着孟泽渡的脸,嘴里的酒气一股子全呼到孟泽渡的脸上,钻进他鼻子里。
“不想回去你想去哪儿?”
易安顿了顿,脸上突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我们去酒店好不好?去酒店的大床上······”
“······”孟泽渡挺无语。
“好不好嘛,好不好······”易安整个人软瘫到孟泽渡的身上,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子,愣是像个没骨头的赖着不肯起来,见孟泽渡没反应,就又一下一下地轻啄他的嘴唇,“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有做······”
孟泽渡捂住易安的嘴,长叹一声:“你真是无理取闹,你怎么不想想,我们去酒店,小不点儿怎么办?”
“小不点儿啊,”易安微微抬起眼皮,借着酒气那双眸子勾人得很,“坐他们的车回去不就好了。”指了指南梓和周祺。
“啊?”周祺歪头愣了一下,“但是我们的车只能坐两个人。”
柯乐不想让孟泽渡那么为难,而且本来就是自己做了电灯泡,只好说:“那你们去酒店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不用,”南梓淡淡道,“你坐我的车回去,周祺留在这儿。”
周祺眉毛都快打结了:“什么?!南大少爷,你就忍心这么把好兄弟扔在这儿不管?你还有没良心啊!”
“反正餐厅是你哥开的,我不管你,他们不会不管你。”
“······真是见色忘义!”说话间,又是一杯酒穿肠过肚。
安排妥当以后,柯乐帮着孟泽渡把易安扶出包厢,还没走出几步,易安就越来越沉,脚上完全不使劲,全靠别人拖着走。无奈之下,孟泽渡只好把易安打横抱起来继续走。
易安个子很高,骨架虽说比柯乐要大却也偏瘦的那种,被孟泽渡抱在怀里竟然一点也不违和,反而显得更加娇小可爱。
柯乐楞在后面,呆呆地看着孟泽渡的背影,耳边突然传来轻轻的一句话。
“要不要我也这么抱着你?”
柯乐猛地打了个寒颤,向一侧撤了一步,来开距离,瞪了南梓一眼:“有病吧,我又没喝醉。”
南梓淡淡一笑,宠溺地蹭了蹭柯乐的头。
“那就下次。”
柯乐红着脸:“下次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