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柯乐将桌面上的纸张拿起，大致浏览了一下，有台词有动作，是类似脚本的东西。
李茜茜悠悠地说：“这是第一次排名公布的时候你上台发言的稿子，这两天把他背过，到时候就按照这个上面来，记得要自然一点儿。”
“啊？”柯乐愣了一下，“我拒绝。”
李茜茜微微蹙起了眉，上下打量了一遍柯乐，目光犀利，让柯乐觉得浑身不自在，但也没在怕的，他也紧紧地盯着李茜茜。
“这是公司的安排，你只需要照做就行了。”
言下之意，这不是在和柯乐商量，而是在将已经决定好的事情通知给柯乐。
虽然和公司有约在先，要无条件服从公司的安排，可在这件事情上，柯乐还是言辞拒绝了。
“不行，这上面的动作我一个都做不来，而且这些话我也说不出口，这tm根本就不是我。”
“谁会关心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你？粉丝们关心的是，节目中看到的你是不是她们心中所想象的你的那个样子。节目后期那边我们已经达成合作了，后面会增加你的镜头，我希望你能尽快适应你的新人设，趁着节目热度越来越高，多积累点粉丝，为你后面的出道做准备。”李茜茜的一番话说得一点不委婉，太过直接的方式让柯乐瞬间产生了强烈的抵触。
他觉得烦透了，“朋友”是假的，连他自己也要变成假的？
李茜茜见柯乐不说话，意识到也许是自己刚才说得太强硬了，便又柔和了一些：“柯乐，你是个好苗子，我看得出来你能火，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大火。一个行业有一个行业的规则，你要想在这个行业混得风生水起，就得放下你的小性子，让自己去迎合大众的喜好，而不是让大众来迎合你。说白了，艺人就是一个有自己灵魂的商品，他身上的商业价值，体现在消费者对他的消费需求。既然你选择了这一行，你就得明白这一点。”
李茜茜说的没错，艺人从来不是一个单独存在的个体，他的价值所在是公众赋予的，这一点柯乐承认，可他仍然不能接受从现在开始他就要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从高渲到柯乐，他换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但还是把柯乐的人生过成了自己的人生，因为他不愿去做别人，不愿委屈了自己。即使有诸多无奈，他也还是想做真正的自己。
柯乐许久不说话，盯着面前的脚本怔怔地发呆，他的眼神涣散，根本看不见上面的文字，许久之后，他缓缓问了一个问题：“李姐，是不是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假的？人是假的，感情是假的，说过的话也是假的？”
李茜茜怔了一下，忽然有些为难，她在眼前的这个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抑，那种低沉的气压甚至让她自己也喘不过气来。
“也不是吧，但是的确很多都是假的。”李茜茜觉得柯乐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在节目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柯乐摇头，沉默不语。王宇然的事情他不会跟任何人说，除了知情的几个人，他情愿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因为一旦提起，便会引起生理上的反胃。
见怎么也问不出话来，李茜茜幽幽叹了口气：“你还小，很多事情想不明白，等过几年你经历的事情多了以后自然就会明白，娱乐圈，不是那么好混的，没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是根本混不下去的。”
柯乐暗暗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感叹自己可怜又可悲。明明自己之前也算是在圈子里混了几年了，怎么就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李茜茜说这是这个圈子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可陈小松从来没有要求他去塑造所谓的“人设”，而高洋只是告诉他“做你自己就好了”。
印象中最深的那句话，是在接不到通告的那段时间里，高洋对他说，“你火不火无所谓，开心点就行了，反正不管你怎么样，都还有我”。
柯乐紧咬着嘴唇，那力气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渗出血来，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
妈的，为什么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高洋这一番话的意思！
为什么以前会不知好歹地以为这是高洋对自己的贬低，甚至还为了这一句不太顺耳的“讽刺”，和高洋大干了一架。
妈的，以前的自己就是个狗屁都不懂的混蛋！辜负了高洋，辜负了陈小松，还自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受伤的人。
怪不得高洋会对自己失望，现在想想，就连他自己都对那个时候的自己感到失望。
真后悔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机会对高洋说，后悔自己错把高洋的好意当成了讽刺，伤己及人。
李茜茜起身，绕到柯乐的身边，手搭在柯乐的肩上，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我也理解你，毕竟你还是个小孩，第一次接触到这些，都会觉得抵触，这很正常，我也见得多了，不过那些人后来为了红都选择了妥协。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想红，还是想做自己，我先走了。”李茜茜拿起桌子上的包，转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想好了，就赶紧对着脚本排练一下，到时候别出岔子。”
门轻轻地被关上，房间里的人始终低着头，失望、痛苦、自责······各种悲愤的情绪交织在脑海中，让他感到自己的头快要爆炸了。
恍然间又想起那一晚在顶楼的走廊角落里，南梓站在他的身边，对他说“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真心都能换来真心”。
这句话在柯乐脑中久不消散，让他心中有一丝触动，于是脱口而出：“那你后悔来到这个圈子吗？”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红彤彤的像鹅蛋黄一样的一轮红日缓缓低沉，夕阳余光被隐匿在高耸的楼宇之间，楼道上两道重叠的影子慢慢分离，越拉越长。
“我不后悔。”简单的四个字却是如磐石一般坚定，从南梓的口中说出，自是带着一种不容置喙。
“是因为柯洛洛吗？为了她你才会进娱乐圈。”柯乐怔怔地抬起头，眼中的悲痛如小溪缓缓流淌。
两个人同时沉默，柯乐有些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片刻后，南梓才发出一个“嗯”。
那一刻，柯乐心口疼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从某种意义上讲，南梓也算是个“受害者”，一个被玩笑捉弄了一生的可怜人。
“其实，柯洛洛······”他想告诉南梓自己就是“柯洛洛”，想就此结束南梓对柯洛洛的追逐，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也许他现在的状态不足以应付把事实告诉南梓这件事情，搞不好的话有可能会“一尸两命”。
柯乐的话说了半截儿，南梓在等他继续说下去，柯乐没打算继续说下去，所以这对话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戛然而止。
“你想说什么？”南梓问道，心里徒然有些激动，他有种感觉，下一秒柯乐就会说出一些让他惊心动魄的话，比如柯洛洛就是自己，比如自己为什么一直隐瞒这件事情。
然而并没有等到他想要的结果，柯乐只是说了一句：“嗯······我想说，其实柯洛洛，长得还挺好看的。”
南梓轻笑，一抹深沉没入眼眸深处。
“是啊，的确很漂亮，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以前他曾说柯洛洛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子，现在他只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