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妈妈深深望了柯乐一眼,而后把目光转向窗外不再看他,以一种极其平淡的叙述口吻云淡风轻地说:“乐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既然你已经想不起来了,那我也不再提。只要你和南梓是真心互相喜欢的,我祝福你们。儿子,别纠结了好吗?”
“不好,”柯乐绕到柯妈妈前面,面色正然地看着她,“妈,我跟南梓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既然我想不起来,你就告诉我吧。”
他妈这样含糊不清的态度怎么可能让他轻易就一带过去,他不会想就此放弃,而是更想知道发生过什么。
“可是你不是已经都忘了吗,既然你们互相喜欢,那过去的事情也不重要了。乐乐,你说过过去的事情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再提了,那些好的不好的,都别再勉强自己想起来了,好不好?”柯妈妈此刻想吃后悔药的心都有了,她害怕柯乐对过去的回忆会是雪崩式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到时候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后悔了,不该说出那些话的,“你一直都是你,就算以前的事情都忘了,可是现在的你还是你啊。我不求你想起什么,我只要你还认得我这个妈,我只要一个快快乐乐的儿子······”
“妈,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告诉我吧。”柯乐定定地说,拳头收紧又松开,“以前的确我是不愿意想起来,现在是我想要想起来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妈,你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吧,我想知道,真的想知道。”
他渴求的眸子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闪烁着微弱的光,而那光里,掺杂了某种复杂的情绪,复杂得连他自己都拎不清。
他曾决定了生命剩下的岁月要好好地重新来过,也曾下定决心要活出自我,可他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踩进这个名为“喜欢”的泥淖里,并且越陷越深。
因为喜欢南梓,所以南梓脸上的一切情绪柯乐都不可能完全视而不见,即便装作不在意,可他心里仍然有个疙瘩。他明知道南梓想让他想起之前的事情,却又为此而感到无能为力和无可奈何。那张俊朗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与落寞,即使只有一秒钟就转瞬即逝,还是被他精准地捕捉到,银针一样插进心里。
那些他想要抛却的属于柯乐而不属于他的过去,却有另外一个人希望他能找回来,他在矛盾中徘徊、逃避了很久,最终无法释怀。
或许那些被他“丢”掉的与南梓有关的回忆,可以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即便只是一点儿,即便只是转述,也许就能让南梓高兴一点儿。
为了喜欢而做到这个份儿上,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了不起。
柯妈妈长长叹了口气,握着柯乐的手轻轻拍着,掌心温热,如夏夜的微风,燥热之中裹挟着一抹隐隐的凉。
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开口道:“你跟南梓的事情,应该要从你六岁的时候说起。”
下雪了。
细密的小雪花从雾蒙蒙的天空飘飘扬扬往下坠落,在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物体之上铺就了一层白色的薄纱,天地一色,茫茫无际。
柯乐抬起头,望着零零星星的白点儿,雪点儿悠悠地降落在地上,降落在他脸上,在接触鼻尖儿的那一刻融化,化作一滩透明的水,顺着鼻翼滑落。
鼻腔里像是塞了什么东西,闷得让他喘不过气,脑子里的一幕幕场景像是一个个电影片段,逐渐在他脑海中具象化,散乱的时间线在串了情感这串链子之后逐渐变得清晰明了,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
柯乐踩着略微有些沉重的脚步向着外面走去,马丁靴的牛皮鞋底和积了雪的路面相互摩擦,嘎吱嘎吱的声音刚好搭上了他的心跳声,时而紊乱,时而有序。
他几乎可以预见一会儿的场面,在他上车甚至在那之前,那个喜欢着他的人会热情地迎接他,抱抱他,再给他一个香甜的吻。
又或许是个挺缠绵的吻。
南梓能够带给他的,远比他想象中更多。
可他的脑子此时此刻正处于宕机状态,像一部卡碟的老旧默片,反复播放着一段画面,耳边挥之不去的则是一句绝望到谷底的“他还会喜欢我吗”。
他还会喜欢我吗······那个孩子在绝望的深渊,竟然还在想着南梓。
真是一份炽烈到灼烧皮肤的感情。真挚得让他感动,让他喘不过气。
大门口被杂乱无章的脚印覆盖,柯乐慢慢走出去,入目便是那个修长的身影,穿着卡其色的羊绒大衣,肩上落着纯白的雪花儿,倚靠在那辆亮眼的跑车旁边,人比车更夺目。
在他们遥遥对望一眼过后,南梓立即迈开那双修长挺拔的腿,拨开风雪向柯乐走来。
柯乐慢慢停下了脚步,就站在距离门口大约十米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南梓迎面向他走来。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时光恬静得刚刚好。
南梓的人影儿自远处逐渐向他靠近,直到站立在他跟前儿,俯身捧着他的脸,灿灿的一笑,宠溺而温暖,轻声道:“怎么站在这里不走了?”
柯乐掀起眼帘,挂着纯白雪片儿的纤长睫毛微微浮动着,像极了一根一根洁白轻柔的羽毛,他淡淡道:“我知道就算我不动,你也会向我走过来。”
南梓轻笑,转身揽过柯乐的肩膀:“去车里吧,外面太冷了。”
“嗯。”
柯乐一脚坐进车里,还没来得及脱下脖子上的围巾,整个人就被南梓推到车门上,接着唇上便传来一阵温热。
面颊由寒凉变得温热,最终变为灼热,他仔细研磨、品尝这独属于他的一片馨香。
南梓的动作轻柔,一手托着柯乐的后脑勺,一手握着柯乐的腰,那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隐藏在了厚重的衣物之下,愈发诱惑。
柯乐心脏剧烈跳动着,手搭着南梓的手臂,指尖能够触及到外套上雪花融化时的冰凉,火热体温与冰凉的液体相触,氤氲出一阵腾腾的热气,滚烫在鲜红的面颊上。
那一朵又一朵的微红,天边彩云一般令人心动不已,看得人一阵心痒,忍不住便想尝一口那其中蕴藏的细腻味道。
柯乐抬起眼皮,沉重地喘着,这一吻吸走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他软瘫瘫地靠在座椅上,费力地扯着他脖子上的围巾。
围巾的表面覆着细密的水珠,晶莹剔透的光泽更显得他此刻脸颊的娇嫩可爱。
南梓望着柯乐,轻灵圆润的黝黑眸子充盈着晶亮的光点,他想得到的也更多。
南梓伸过手去,微笑着帮柯乐摘下了围巾。
“乐乐,你真漂亮。”低沉的话语触动着柯乐的心弦,南梓静静凝望着柯乐,深邃的眼眸极具风情。
同样身为男人,柯乐却在南梓的眼底捕捉到了不一样的神色,那是一种直白的、毫无保留的欲/望/,在那个一向优雅温柔的男人脸上,一览无遗。
在这一瞬间里,柯乐竟然下意识产生了一丝畏惧。
那是一种动物出于自我保护的自觉,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忽然有自己被定义为猎物的错觉。
他僵硬地吞了一下口水,手紧紧抓着那条围巾,呼吸越发局促。
在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里,他在不断做着自我的心理建设,不断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南梓极具风情的目光在柯乐的浑身上下搜刮了个遍之后,只在唇上停留了片刻,看着那粉嘟嘟的两片唇/瓣,他欣然一笑,倾身向前,为柯乐拉过了安全带,锁扣“啪”的一声搭上。
“好了,我们回去吧,假期还没结束,今天你剩下的时间都是我的。”
汽车启动,原路返回。
结果南梓除了一个吻之外竟然什么都没做,柯乐这一顿心理建设算是白做了,他闷声靠在副驾驶座位上,无端失落,心里竟然还充斥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被戏弄感······
真他妈的蠢爆了。
许久过后,柯乐逐渐平静下来。
“我妈的套房······是你干的吗?”柯乐平静地目视前方,双手揣在上衣的口袋里。
“嗯,是我,你会不高兴吗?”南梓也没回过头来看柯乐,沉稳的语气里却透着一丝心虚。
“不会。”柯乐顿了顿,揣在兜里的手指轻轻乎互相揉搓着,“我妈过惯了好日子,之前那病房确实住得憋屈,是我没本事给她更好的。你帮了我,我谢谢你。”
南梓松了口气,想说的话还没开口,柯乐就悠悠转过了头来,郑重其事地盯着他。
“但是以后这种事情别再做了,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你,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柯乐的语气平淡,生硬里带着倔强。
南梓默默抓紧了方向盘,脸上却故作轻松,淡淡一笑:“是不是南杭······”
“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想法。我跟你是平等的关系,我的事情不需要你这么操心。”
“好吧。”南梓轻声叹息,似乎有些无奈。
他想尽了一切的法子去对柯乐好,爱屋及乌,想保护好他,便也想保护跟他有关的一切,却在急于求成的过程中忘了柯乐或许并不想让他这么做。
那个少年的骨子里始终透着一股倔强,偶尔脆弱却又坚强,那种孤独中挣扎向上的力量时常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也忘记了明明他还小,他本不必去承担这么多。
南梓喜欢这样的柯乐,喜欢脆弱时给予他怀抱,也喜欢陌路徘徊时他的逞强和独立,喜欢着他身上每一种纯粹的品质,喜欢着他在自己身边的每时每刻。
那种无可抑制的占有欲充满他的整个心灵,他觉得自己像是疯了一样想拥有他,想让自己渗透进柯乐生命的每分每秒,独占这样可爱的柯乐。
所以他在这样的一份狂热的喜欢中迷失了应有的理智。
“我好像,从以前就一直很喜欢你。”柯乐望着漫天茫茫的白雪,似乎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