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陈博楠欲言又止，思忖片刻，“柯乐是我室友，照顾他是我分内的事情，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我没说过我讨厌他。”南梓依旧低沉着头，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柯乐的脸上，像是一把细软的考古刷，始终轻轻搔着每一处残败的地方，生怕稍有不慎就会遗漏某处。他的声音低沉，略带着倦意。方才是他太过着急了，始终崩在那根弦上，甚至衍生出了某种恐惧感。
他极度害怕失去，害怕像以前那样抓不住眼前人，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就这样在他的面前流逝，心如刀割。
可他发现了自己衍生出的恐惧，却始终没有发现，引发这份恐惧的前提必须是需要一个在他看来极为珍视的人。那个名叫“柯乐”的少年，不知何时竟已然在他心里扎了根，在某个注意不到的黑暗角落里，隐隐地向上生长。
陈博楠却是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南梓居然不讨厌柯乐。不过细想一下也是，如果只是纯粹的出于好意，南梓恐怕不会抱着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急疯了一样狂奔着去找医生。
对一个陌生人甚至是讨厌的人施以无感情的善意，那不是他认识的南梓。
陈博楠的手已经从南梓的肩上拿起，低垂着搭在裤边，手臂的肌肉依旧有些疼。这些天来他没日没夜地练习，只是为了能够成为这个组合里最后那个能最大放异彩的那个人。
似乎已经到达极限了，可他仍旧不能停下。犹豫，就会败北。为了能够站上舞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如果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陈博楠站在原地低头沉思，并没有离开。
南梓缓缓起身，转过身来站在周祺的面前，深深地望着陈博楠：“阿楠，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就狠下心来，别让任何事情缠住你，这次彩排很重要，这里的事情就先交给我吧。”
“对啊，阿楠，你就听南梓的话，我们先回去彩排吧。柯乐反正已经打针吃药过了，南梓在这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周祺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周祺和陈博楠还没有进行定点的彩排，三个人里只有南梓已经结束。
陈博楠犹豫再三，看了看床上的柯乐，长舒一口气，和周祺一同去了彩排现场。
小小的寝室又归于平静，宁静，寂静。一个轻缓、一个沉重的呼吸声在此起彼伏中交织，像是一声声的柝鼓，无限延长了这间稍显狭小拥挤的寝室。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逝，如流水一般，静谧深远。
南梓仔细地盯着眼前安详地睡着的某人，心脏突突跳着。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自己为什么愿意留下来照顾柯乐。
是同情吗，还是为了陈博楠？照顾柯乐是他自愿的，没有特殊的原因，想了想也许是因为后者。
他知道陈博楠是个心口很软的人，面对柯乐的病情他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可如果不是自己主动留下来照顾柯乐，那么也许陈博楠宁愿放弃这次彩排机会也要留在寝室里照顾柯乐。
而他们都知道每一次的排练对陈博楠来说都至关重要，他是正在和时间赛跑的人。
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了自己，南梓便觉得自己的此番举动似乎变得理所应当了。只是他忘了，当初他奋不顾身地从舞台下面奋力一跃跳到舞台上，那电光火石之间，他根本来不及想到陈博楠，满脑子里都是一个叫柯乐的人。
药效似乎开始慢慢起效，柯乐轻轻扭动着身体，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
南梓凑上去听，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水”字。
应该是想喝水了。
南梓起身去倒水，水杯放在柯乐床头的桌子上，除了水杯，桌面上还有一本相册。
相册是合上的，安静地躺在水杯的旁边。南梓拿了水杯去接水，并没有在意旁边的相册。
柯乐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看得并不真切，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睁不开，只能看得见一个来回穿梭的身影，最后坐到了他的床边，扶着他起来，喂下了一杯温水。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柯乐在懵懵然中简单思考了一下，认定旁边的人应该是陈博楠。
温水下肚，痛痒的喉咙瞬间舒服了许多，柯乐张开嘴，气息微弱：“谢谢你啊，阿楠。”
扶着柯乐的南梓身体一僵，不知为何，心底有一阵难以言说的失落的感袭来。
说完这句话，柯乐又匆匆合上了眼皮，沉沉地睡过去，南梓重新把柯乐放倒，将水杯放回了刚才的地方。
物归原处是他一贯的习惯。
只是这一次，他注意到了桌面上的相册。
放在这个桌子上的都是柯乐的东西，空荡的桌面只有零星的几个物件，好奇心驱使着南梓翻开了这本相册。
前几页是柯乐在同一时期跳不同舞种的舞时的抓拍，配着旁边纸条上的鼓励和告白，南梓扬起了一个舒心的笑。那时候的柯乐看起来尚且还十分稚嫩，总不过也就是十四五岁。
相册的排序并没有按照时间顺序，当南梓翻到后面的某一张时，笑容骤然僵在了他脸上。
那是九岁时候的柯乐，还蓄着及肩的长碎发，身着一袭红色衣裙，手中持有两把绸扇，在空中翻转如一条轻盈的蝴蝶。
笑容浮在他稚嫩的脸上，巧笑盼兮，神采飞扬。
长发是为了跳古典舞专门蓄的，因为柯乐觉得这样更有氛围感。细软的长发贴合在圆润白皙的脸颊上，更显得整个人轻盈灵动。
然而最最重要的是，那样的五官，令南梓一见自难忘。
那是柯乐九岁时候的照片，与他们相见分别后不过只过了三年。
那样一张脸，尽管与六岁时已经发生了某些变化，脸型也趋于细长，可南梓还是一眼就辨认出了那是柯洛洛。
他已经深深地将柯洛洛的音容相貌烙印在了心里，在看见手中照片上的那个脸庞时，二者相融，慢慢贴合起来。
南梓放下手中的相册，重新摆放到原来的位置，一时震惊到无以复加。
柯乐、竟然是柯洛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