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鸽子早就注意到这次赏金任务中的诸多疑点。
鸽子开门见山：“为什么你能同时控制两部机甲？你对地鼠做了什么？……你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她的语气很严厉，像在审讯犯人。
陆小喵吃惊地眨眨眼，问：“别人不能同时控制两部机甲的吗？”
“没有人能做到。”
鸽子面无表情：“一个大脑只能控制一个身体，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尤其是江凌系，采用的是网状神经模式的传导结构，连接方式要与大脑高度契合，怎么可能同时操控两部、还是完全不同型号的机甲？”
“不行的吗？”
陆小喵对此一窍不通，只能坦诚道：“我也不知道。”
鸽子不置可否，两臂抱在胸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陆小喵一脸无辜。
鸽子又问：“一开始你就非要带只地鼠过去，所以都是事先就计划好的吗？”
陆小喵摇头：“我本来想着，它会到处乱跑，说不定能吸引守卫机甲的注意呢？万一我暴露了，就放它出去当炮灰呗。其实，我本来打算带两只的，但是嘴巴不够大实在叼不住……”
荒谬中竟然带着一丝合理？
陆小喵又接着说：“但是咬住它的时候，我发现还可以侵入它的系统，于是就试着操作了一下……结果，一下子就看到它的视野了，我也觉得怪神奇的！”
说到这，陆小喵试探地问：“你咬过地鼠吗？”
“……谁会咬那种东西。”
陆小喵有些失望地挠头：“我还以为谁都可以呢。”
生物机甲和仿生机甲还都是很新的技术。据说江凌系的上限很高，但其实谁也说不清具体高在哪里——难道，就是指这种操控方式？把牙齿当成数据接口吗？
不可思议。
她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而且这傻乎乎的陆小喵看起来也不像是在编故事。
“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一定要进那间玻璃房？”
这是在鸽子看来，另外一个极不合情理的地方。
这回陆小喵真的犯了难——这要怎么解释？说‘我就是想看看’？自己都觉得像在骗人啊。
“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会报警的。”鸽子锐利地发觉她的犹豫，加重了语气。
陆小喵放弃地叹了口气：“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真就只是好奇而已……”
“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鸽子冷冷地打断她：“我说过，我以前是个军人。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如果你想编故事，最好能编得圆些！因为你就算能骗得过警察，也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啊，这种熟悉的压迫感……
全息图像的还原度很高，她的目光坚定，明察秋毫——真是跟江凌一样精明的人！就跟当初江凌揪起她的耳朵说‘坦诚是彼此信任的基石’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陆小喵有点纠结，但回想这几天来与鸽子相处的种种细节，还是决定选择相信她：
“这个故事可能有点长。”
“拣重要的说。”
陆小喵开始努力地回想：“你知道江凌手稿吗？”
“就是上次在星联拍卖会上，以有史以来最高的一亿元成交价卖给威盛的那个江凌？”
“嗯。”
陆小喵跟江凌的相识很偶然。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女孩，住在定居点边缘的贫民区，靠捡垃圾为生。
童年的记忆所剩不多，在垃圾场突然从天而降的巨大阴影下戛然而止。等她再醒来时，就已经是在一百光年之外的阿列夫零星了。
江凌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她还没回答，江凌就自顾自地说：
坏消息是，在目前人类定义的范围内，你已经死了；
好消息是，我给你做了一个全新的身体，让你可以活得比任何人类都要长久！你的原子机芯的理论寿命有一千多年呢。
那时候，人类对自身同类的定义是，机械化程度要低于49%。但是在后来的几十年，这个数字被一再提高，最后干脆删掉，改成‘以人类大脑为意识核心’就是人类。
“这么说，你只有一个人类的大脑？其它全是机械？”鸽子忍不住问。
陆小喵站起身，脱掉上衣，从侧面划开胸前的硅胶表层，打开金属保护盖，露出内部正常运转的原子机芯。
鸽子挑了挑眉梢，倒也没显得太过意外：现在的医疗和机甲水平，还达不到这么高精度的人机融合——恐怕，只有同时具备临床医学和机甲双博士的江凌能做到。
但是，仅凭这个故事她还不能完全相信：“那你又怎么知道那就是江凌手稿？”
“书写习惯。”
陆小喵答道：“江凌是双手习惯，所以她的手稿里有的部分是左手写的、有的是右手，笔迹是不太一样的……”
鸽子立刻打断道：“不可能！你当时翻得那么快，怎么可能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差别？”
“摸到的。”
陆小喵举起手，五指张开：“她左手写字的时候，力道会更重些。看起来是区别不大，但摸起来就很明显。”
这……确实是只有十分了解的人才知道的细节。
“我会去验证的。”
“你不会把我的事告诉别人吧？”
陆小喵心虚地问，语气近乎于恳求。
她不知道这个秘密被公开之后，平静的生活会发生怎样可怕的变化。陈奉和岑南知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待她吗？也许，她会被退回福利院，或者更糟。
“不会的。”
鸽子的眼神中浮现一丝怜惜，随即郑重道：“我发誓。”
陆小喵释然地笑笑，从抽屉里拿出激光修复器将破损处的硅胶重新复原。
“以后，无论谁再问起这件事，都不要说。”
鸽子注视着她，突然又开口说道：“你是未成年人，警察不会拘捕你。如果他们敢找你麻烦，你就哭，说什么都不知道，让他们去问叶小悠！你不用怕，他们不敢对你怎样，叶家有办法对付他们。”
陆小喵明显感觉她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又变回那个亲切和蔼的鸽子大佬——即使，现在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秘密，却并没有疏远或者防备，反而显得更亲近了。
“谢谢你。”
陆小喵如释重负。
“我们可能都被人利用了。”
陆小喵一愣，随即小心翼翼：“这样……会不会有麻烦啊？”
鸽子的全息影像来到她面前，摸摸她的脸，安慰道：“你什么都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敢惹我，他们就打错主意了。”
陆小喵热泪盈眶，但又想到刚到手那五十万，不由忐忑道：
“那，钱……呢？”
“照收！该花花！那是你应得的。”
陆小喵这才放心地笑了：这个风格我喜欢。
“这次通话不会留下任何记录。”鸽子说：“你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今后我若有事找你，会先发起一个持续15秒的匿名语音邀请，如果你方便接听就点拒绝，五分钟后我会再打来；如果不方便或者有危险，就什么也不用做——记住了吗？”
陆小喵使劲点头。
鸽子的神情稍缓，终于露出个笑容：“快去吃东西吧，都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