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鹊桥榭今日真是热闹。
一早上做卤味便引来沈南风。
沈有财说是这两天能到，没等沈南风确定时间，他连沈家都没回，直接开了鹊桥榭。
自家姑娘出了嫁，好像思念就更加浓重了。
几个月不见。
沈有财依旧是那副白白胖胖的样子，不过因为天气冷，穿了件带绒的外衫，沈濮濮把袖子撸下来，眉眼弯弯的跑去迎接这个世界的老爹。
院子里各有各的忙头，沈南风仗着腿长，走在沈濮濮前边，沈有财扬着双手，那双不大的眼睛里仿佛含着泪。
这人的声音带着中年人的清朗，说话的空快步走了几步。
“我的儿哎！”
黄色的腊梅传出浓郁的香气，九转回廊亭外，小块的青石铺成了一道弯弯的小路，周边是耷拉脑袋的小草。
毕竟自小和亲爹相依为命，沈南风听着沈有财的一声呼喊，小少爷的头发在背后飘起，还没等到旁边，他也是满心感动的扬起双手。
语气凄凄惨惨。
“我的爹呀！”
这一副父子相见的局面，连带着跟沈有财一起过来的管家都带着啜泣。
他们家老爷有福气，能得这样的少爷，老沈家上辈子积了德！
看看！看看这相近几步的距离！
看看！看看这即将拥抱的四只手！
看看！看看这感天动地的——
父女相拥？！
深秋的天气真冷。
真的。
沈南风抱了个寂寞，他的手还没放下，明明瞄准沈有财跑的，那个胖乎乎的老爷子，怎么就错过自己抱上了身后的阿姐呢。
沈南风不懂，只是穿堂风透过亭子吹在胸口，他觉着人生仿佛都没落了。
沈濮濮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小姑娘早有预感，她晓得沈有财向来疼爱闺女，不然也不会连沈家都没回，直接来鹊桥榭。
沈濮濮本想着等那边的父子局结束，自己在上去恰当的表示一下对于许久不见的老父亲的想念。
就这么一路，沈濮濮连说辞都想好了。
国人问候无非就是那么几句。
爹，你瘦了。
“闺女！你瘦了！”
爹，是不是在外边吃不好啊，看的闺女好心疼。
“闺女！是不是在家里吃不好，看的爹好心疼！”
爹，我好想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在家里闺女给你做好吃的，多补补。
“闺女！爹可想你了，这次回来，爹给你带了好多礼物！这段时间爹都不走了！把家里的厨子叫过来，给你多补补！”
……
……
左右沈濮濮脑子里的客套词都让沈有财说的干干净净。
偏偏那位老爷子还一脸慈祥的等待着沈濮濮回应，然后继续另外一波的父慈女孝。
沈濮濮的两个胳膊都在沈有财的手里，瘦下来的小姑娘，整个人白的反光，沈南风笑起来有虎牙，而沈濮濮有脸上却有个隐隐约约的梨涡。
平日里看的不清楚，只有笑的时候，仿佛灌了蜜。
她的眼睛挺大，圆溜溜的，这会子酝酿片刻，如同一只被扼住喉咙的小鹌鹑。
“嘿嘿，阿爹你回来的正好！我在捣鼓吃的呢！你来试试味道怎么样！”
沈濮濮的娇气让老父亲着实受用，在闺女的连拉带拽之下，沈有财也是笑眯眯的，跟个弥勒佛似的。
两个人顺着小路往前走，隐约还能听见对话。
左右就是沈濮濮说自己无聊然后自己在家里拾掇吃的，也不累，辛苦阿爹每天出门在外。
而沈有财就摆手，说自己挣银子就是给闺女花的呀，闺女太懂事了，天气冷别自己动手，想吃什么让沈南风那个臭小子去买。
做吃食的大锅在外边的院子里，沈濮濮和沈有财越走越远，跟着沈有财过来的沈府管家福叔，这会子就拿布衣擦了擦通红的眼眶。
他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顺着老爷的路线往前，途径沈南风的时候，就看着福叔声音里带着感叹。
“我们家小姐可太好看了！”
被忽视的沈南风瘪了瘪嘴，他没转身，就着那个苍凉的背影，眼睁睁的看着福叔走了两步，然后顿了顿。
小少爷眼睛蹭的一下亮了。
他就知道，福叔是不会忘记他的！
而这时候的福叔，遥望着远方，又一次充满感叹。
“真的！我家小姐太好看了！”
这是什么九转回廊！这就是大型的沈南风社死现场！
不知道送子观音庙还收不收和尚！
沈小少爷流着眼泪，衣摆上的玉佩都失去了光泽，他想好了，现在出家，正好能赶上半个月后的庙町节。
他要成为柳安府城里最好看的和尚！
老沈头！你就后悔去吧！
“沈南风！快来！猪蹄卤熟了！可好闻了！”
暗自黑化的某南风，还在想象自己出家以后，沈有财对于老儿子的重视，他的七十二集大型连续话本子还没完结。
身后就传来沈濮濮清脆的声音，姑娘家跟个悦耳的黄鹂似的，沈南风顺着声音回头，他家阿姐摆着手，长裙被风撩起。
呜呜呜。
沈南风想着，他家阿姐太好看了！
真的！可太好看了！
——
大锅还没起开。
沈濮濮看着旁边的沙漏，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她从揽月手里接过钩子，没什么仪式感的直接拽起一整个锅盖。
被压抑住的香气顺着冲天的浓郁扑鼻而来，参与到这场卤味的众人个个是面露喜色，沈濮濮顺着锅旁往里看。
糖色的猪蹄卤的软硬适中，外皮的脂肪被煮的软弹，因为热气和冷气之间的相冲，还能看到被激的猛的凝起来的汤汁。
沈有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本来觉着沈濮濮说做吃食只是闹着玩，而今就觉着，如果这真是沈濮濮做的。
那他好像耽误了闺女成为一代名厨！
沈濮濮屁颠屁颠的围着锅台转悠，小少爷并不是没见过好东西的，这会子整个人都兴奋的很。
沈濮濮如法炮制的打开旁边鸭架的锅盖，里边的卤味从颜色到味道，和猪蹄可谓不分轻重。
忙活了一早上。
沈濮濮拿盘子装了些零嘴，然后端给沈有财，小姑娘笑嘻嘻的。
“阿爹，尝尝看。”
于此同时，沈南风也不遑多让。
两个主人都动嘴了，有沈濮濮的热情招呼，那些个丫鬟奴仆，或多或少的也都吃到了自己动手的这场卤味。
本来觉着小姐的忙活就是闹着玩，可是等真正尝了味道之后。
绕是沈府和鹊桥榭的厨子也不得不承认，这卤味便是拿出去叫卖，也能卖上好价钱。
这样一来，这群人看着沈濮濮的眼神便都充满着仰望大佬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