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木化石摆出一副拔草寻蛇的架势,吕中栎暗自吃惊之余,不由得冷冷一笑,心想,这老叫花子的武功越来越精妙了。
六年前的春天,两人在武威郡谷水河边的草地上打了一架,结果打成了平手,谁也没有占到一丝便宜。
如今,两人再度相逢在麒麟山庄,为了穆公鼎这件稀世珍宝,又不得不再打一架,这让吕中栎胸中情不自禁地腾起了一股感慨,老叫花子是人老心不老,虎老雄心在。
“吕公子,你还犹豫什么,请出招吧。”。
明亮的阳光照耀下,木化石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流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冷笑,语气很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次趁长安城里发生震惊天下的蛊惑之乱的难得时机,带领弟子马骏离开昆仑山,只是为了践行昔日的诺言。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下山之后,竟然身不由己地卷入了麒麟山庄的这桩纷乱漩涡里而一时不能脱身。
“老叫花子,还是你先出招吧。”。
面对木化石这副很自信甚至很悠然的神态,吕中栎微笑着谦让了一句,“你是前辈,理应先动手。”。
这时,马骏站起身,强忍着疼痛,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恨意,大声催促道:“师傅,快动手,别让他跑了。”。
“既然吕公子如此客气,老叫花子恭敬不如从命,动手了。”。
话音刚一落地,木化石两只手臂环抱于胸前,两手形成分指掌,左右掌心相对,头部端正但却微微垂首,沉肩收腹,塌腰含胸,拔背凝神,目光灼灼地凝视对方。
这招叫仙人指路,看似平常稀松,却暗含深厚内力,一旦出手,则雷霆霹雳,若不小心提防,必会一击而毙命。
若要达到这等功力,就必须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六合之中,神形具妙,动作之中,绵绵不断,如行云流水,松沉自然,方可不能阻遏。
好狠毒的招式。吕中栎识破对方进攻招式之余,心想,从招式来看,老叫花子的内力比六年前更要深厚许多。
当下,不敢大意,摆出一招叶底看桃,右脚向正前方踏出半步的同时,两掌抓握回收至下腹前,变为左右空心拳。
这时,木化石左脚套步上前踏入正门,伸直前探,脚尖内扣朝向右方,而右膝弯曲,脚尖外撇,右掌轻轻下按,左掌重重前推。
随着这一稀松的动作,一股强劲的寒风呼啸着,凌厉地扑向吕中栎,令其身躯不由自主地微微晃了晃,赶紧气沉丹田,才稳定了下来,没有后退半步。
随即,他左脚踏进半步,右腿抬勾起脚,两膝弯曲,两掌平摊于上腹部位,自然上提到下颌部位,又猛然下沉,从腰际两侧用力弹出,顿时将这股寒风化解消散而尽。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静之中如棉里藏针,刚中带柔,柔中含刚,刚柔相济,含而不露,呼吸之中,开合自如,升降自然,深细长匀,息息归根。
“好一记玉龙升天,打的是又准有狠。”木化石趁势收回左掌,冷笑着说:“吕公子果然非等闲之辈,乃人中之龙也。”。
吕中栎收势立身,面带微笑,朗声说了一句谦虚话,“过奖了,实在不敢当。”。
木化石哈哈一笑,略有遗憾地说:“论气功内力,你我在伯仲之间,旗鼓相当,与六年前一般无二。”。
紧接着,话锋一转,沉声说:“吕公子,该比试拳脚功夫了。”。
说着话,纵身跃起,步伐轻灵稳固,双臂似曲非曲,双拳直而不直,滚出滚入,乘势飞击,击向冲吕中栎胸口。
这套拳法名叫子午拳,是他在精研中原西域古今各路拳法的基础上,结合自身多年的江湖实战得失经验而创建,力之起落,步之进退,手之出入,掌之伸缩,法活而气练,来速而去疾,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见其来势平缓中含有不可阻挡的滚滚刚猛之气,吕中栎不敢以硬对硬,急忙后跃,暂避锋芒,继而,趁其收拳的一刹那,虚晃右手,滑步进身,飞起左脚,一记起腿招阳,狠狠地踢向对方面门。
多年刀口舔血的江湖亡命生涯,令他深深地理解了战术的重要性,与敌对阵时,善于声东击西,指上打下,佯攻实退,似退而实进,虚实兼用,击其要害。
见对方腿法凌厉凶悍,木化石暗自惊呼一声,摇头躲闪的同时,左手瞬即弹出,紧紧抓住对方脚腕,往前一带又往下一拧,企图废了吕中栎的这条腿。
可是,他绝对没有想到,对方的这招还是虚的,实中有虚,虚中含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变化多端,专门引他上钩。
就在被老叫花子紧紧攥住左脚腕的一瞬间,吕中栎腾空而起,右脚闪电般地飞出,力贯脚尖,一记重重的戳脚,踢向对方面门。
这出其不意的变故,让久战江湖千锤百炼的木化石微微吃惊的同时,不得不松开手掌,疾步后跃,才逃离了险境。
见老叫花子身手如脱兔般的敏捷,眨眼之间就躲过了自己苦心修炼多年的夺命戳脚,吕中栎心中大骇之余,心有不甘,趁其后退躲闪之际,纵步向前,左手一记瞒天过海,右拳狠狠地击向其心窝。
“好你个南海逍遥吕公子,居然想把我老叫花子赶尽杀绝。”。
木化石狂叫一声,止住脚步,左腿向前向上摆起,右脚迅速蹬地跳起,身体腾空,左臂继续上摆,右手由下向前向上抡起,一记野马分鬃,双掌迎向对方的拳头。
这时,他已经横下心来,即使打不赢对方,也不能在徒弟马骏面前丢脸栽跟头,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也绝不后退半步。
因为,穆公鼎就在吕中栎手里,如果失去了这次机会,恐怕再也践行不了昔日的诺言。
到了那个时候,对他这个以信誉著称于世的享有“木手”之美誉的武林顶尖人物来说,不仅会受到诸多老朋友乃至后生晚辈的极端鄙视,就是自己内心的痛苦煎熬也会让他处于生不如死的凄惨境地。
正因为这样,木化石才不能后缩半步,才不得不使出了这一同归于尽的险招。
出手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就是死了,徒弟马骏得到穆公鼎之后,也会很坚决地完成自己未了的心愿。
“老叫花子,你是不是疯了,竟敢这样做?”。
面对木化石这种不要命的疯狂打法,吕中栎略略一怔,迅速抽回右拳,脚尖点地,蓦地转身,闪在一边,很不解地问了一句。
“我老叫花子还不想死。”木化石脸色凝重,一字一句地冷声说,“你倘若交出穆公鼎,咱俩的恩怨就到此结束了。”。
见其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态,吕中栎不由得冷冷一笑,目光很坚定地朗声说:“等我把穆公鼎交给罗敷老夫人,你再去抢再去夺。”。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摁了摁悬挂在腰间地穆公鼎,心想,老子好不容易才得到穆公鼎,还要拿它去结交董氏母子,怎么会很轻易地交出去呢?
“你不想交出穆公鼎也可以,那就把脑袋留在这里。用一件破古董换你南海公子的项上人头,很划算。”。
这时,马骏站了出来,明亮的阳光下,满脸恨意地紧盯着吕中栎,恶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臭小子,你说大话,也不怕被风扇了舌头?”吕中栎摸了摸脑袋,仰面哈哈大笑着回击道:“你有本事就来取老子的项上人头。”。
“师傅,你休息一会儿,让我来对付他。”。
马骏叮嘱了师傅一句很关爱的话,也不等他同意,脸上随即流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猛地向前蹿了几步,右手一扬,只见一股淡红色的粉末顺着微风,如电流般地射向吕中栎。
“别说你是南海公子,就是南海天子,也休想逃得出我的藏红迷花散。”。
吕中栎用双手紧紧捂住鼻孔,左晃右闪,极力躲闪着迎面扑来的红色粉末,厉声叫喊道:“你敢放毒,真卑鄙无耻。”。
随着这句话,他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脚步晃晃荡荡站立不稳,脑子里一片模糊空白,继而,身体发软,渐渐栽倒了下去。
“好小子,你炮制的藏红迷花散,越来越厉害了。”。
望着倒在草地上昏迷不醒的吕中栎,木化石情不自禁地抚掌大笑着赞叹了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老叫花子后继有人了。”。
马骏小心翼翼地走到吕中栎身边,用手试探了一下,见其真的昏迷过去了,这才取下穆公鼎,迎着灿烂的阳光,不无炫耀地笑嘻嘻地说:“师傅,你要的破古董,到手了。”。
木化石伸手接过穆公鼎,脸上堆满了衷心的笑意,很认真地看了看,得意地说:“有了它,我老叫花子曾经发下的誓言,就能够实现了。”。
话音刚刚落地,就听马骏突然大声吼叫起来,“师傅,小心。”。
在他很紧张地回头张望的一瞬间,一道黑影从草地上高高跃起,一把夺过穆公鼎,飞也似地跑出了小树林,留下了一串咯咯咯的很清脆的浪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