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令所有人大大地吃了一惊,尤其是公孙敬义,更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紧紧注视着萧十娘,看她会说出什么见面礼。
如果她需要的见面礼不容易得到手,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这个神经兮兮的老女人呢?
“小子,不用紧张害怕,老娘不会让你为难。”。
萧十娘似乎看透了对方的心思,咯咯一笑,冷声说出了这样一句出人意料的话,“我要你陪我到庄外走一圈,透透气散散心。”。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就在众人略略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萧十娘已经迈步向大门外走去。
见状,公孙敬义脸上闪现出一丝犹豫迟疑,又见王敷冲自己递眼色,不由得暗自苦笑一声,急忙跟了上去。
既然已经很慷慨地答应了对方,那就要说话算数,绝不能反悔。否则,会被天下的英雄好汉耻笑,坏了自己的名誉。
麒麟山庄坐落于华山南部的一条幽深的峡谷里,周围遍布各色花草树木,三面环山,只有西面一条很狭窄险峻的通道,与外部相连。
出了大门,沿着峡谷向前走了不远,萧十娘回头瞥了一眼紧随其后的公孙敬义,不无赞赏地说:“你小子果真言而有信。”。
站定脚步,又环顾了四周一遍,见这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情不自禁地赞叹了一句,“董慕很有眼光,挑选了一块绝佳的好地方。”。
随即,又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只可惜,他这只华山虎死的有点冤屈。”。
从这句内容很丰富的话里,公孙敬义顿时听出了一丝玄机,忍不住脱口追问道:“老前辈认识董庄主?”。
“岂止认识,我们还是相交多年的好朋友。”说完这句话,很警惕地注视着对方,冷声反问了一句,“小子,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见其瞬间就变了脸色,公孙敬义赶紧陪着笑脸解释道:“晚辈只是听前辈说起了华山虎董慕,一时好奇,随便问问,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萧十娘望着远处的青山,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他不死,江湖上就不可能这样平静。幸好他死了,让多少人保住了脑袋。”。
说到这里,竟重重地叹了一口长气,面对郁郁苍苍的青山,神态很凝重地陷入了深思之中。
见其脸上流露出一丝痛惜悲伤之色,公孙敬义不由得暗自冷笑一声,心想,这萧十娘从头到脚从外到内冷若冰霜,居然还有同情心?
此时,他不敢叨扰对方,唯恐这个阴晴不定变化多端的老女人再次翻脸。
于是,凝神屏气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棵白杨树下,极力克制住焦躁的心绪,紧紧注视着这位脾气古怪的素有天下第一回春妙手之誉的老女人。
这时,几只黑白色相间的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从草地上飞了起来,叽叽喳喳地盘旋在头顶,久久不散。
其中一只很大胆地俯冲了下来,在萧十娘的头顶来回飞旋,可是,很快就发出一声惨叫,坠落在地上,蹬了几下长腿,死去了。
“讨厌的家伙。”萧十娘脸上露出一丝鄙夷,轻声骂了一句,“不给点颜色瞧瞧,你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见她只是在阳光下静静地站立,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动脚,甚至连眼皮也没有眨一下,就击毙了一只很灵巧的喜鹊,令公孙敬义不由自主地暗自惊叹一声,心想,好厉害的手段。
少许,顺手摘下身边一朵盛开的很娇艳芬芳的黄花,萧十娘拿到鼻子前,嗅了嗅,继而,露出一丝冷笑,沿着淙淙清澈的溪流,继续向前走去。
公孙敬义怀着一股浓重的好奇心,捡起那只死去的喜鹊,仔细查看一番,才发现一根银针横贯喜鹊精致的小脑袋。
当下,心中很是感慨,这老女人不愧是天下第一洞房的洞主,其武功绝技已经达到了如此登峰造极不可思议的地步。
走了一会儿,萧十娘猛然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紧盯着公孙敬义,朗声说:“公孙小子,你知道我为何要将你带出麒麟山庄吗?”。
“晚辈不清楚。”公孙敬义恭恭敬敬地实话实说,“前辈救活了晚辈的结义大哥董步特,晚辈感激不尽,只知道为前辈尽心效力。”。
这句大实话说的很得体谦恭,当即惹得萧十娘心花怒放,大笑着说:“不愧是当朝丞相的公子,太学宫的大才子,说起话来就像百灵鸟唱歌一样好听。”。
映着灿烂的阳光,注视着萧十娘,公孙敬义心头不由得蓦然一跳,这老女人很清楚我的底细。
不过,语气依旧很谦恭地说:“晚辈资质愚钝,今后还请老前辈多多教诲。”。
萧十娘不再理会公孙敬义,俯身将手中的那朵黄花放在溪水中,轻轻地摇晃着,目光很温柔地注视着清幽淡雅的花朵,禁不住哼起了歌谣。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公孙敬义听得出来,这是《诗经》中的一首恋歌,又见其唱的很清扬忧伤,当下心中一惊,暗自思索道,看不出来,这老女人竟有如此心事。
继而,又猛然想起了两人初次见面时,她在天下第一洞房里说的那一句非常恶毒狠绝的话。
为了光大墨家,许定南什么绝情的事情都能够做的出来。
原来,这萧十娘年轻时曾是师傅的恋人。后来,师傅为了光大墨家,才狠心抛弃了她。
这样一想,就理解了萧十娘恶狠狠地说这句话时的那种复杂心情,对其不幸遭遇,滋生出了一丝同情与怜悯。
心中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好可怜的女人呀。
继而,又想起了与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司马英,惆怅恍惚间,竟觉得这世间的男女一旦陷入了情网,都很愚蠢不幸。
就在公孙敬义由此及彼无端感慨之际,萧十娘唱完了恋歌,抬头看着辽远无边的天空,少许,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很响亮,在阳光下峡谷中鲜花里萦绕回旋,充满了一股悲愤混合着无奈的很复杂的滋味,令人无比伤感叹息。
“小子,你听着。”笑声刚刚结束,萧十娘目光凌厉地紧盯着公孙敬义,朗声说,“我带你出来,是想让你替我找一样东西。”。
见其这样一副神态,公孙敬义禁不住大骇之余,心想,让我陪她散步,只是一个很好的幌子,其根本之意在于避开众人耳目。
好深沉的心机。暗暗揶揄了一句,又想,她现在要我替她找的这件东西,其实就是见面礼。
怀着一股极度不安的心绪,公孙敬义很小心地问了一句,“前辈,你要找什么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这件东西总不是师傅许定南的项上人头吧?
少许,萧十娘才一字一句重重地说:“我要你替我找一副围棋。”。
围棋。听清楚对方的话之后,公孙敬义差一点笑出声来。这算什么见面礼,我家有的是围棋。
父亲公孙贺年轻时,戎马倥偬之余,除了看书,就是喜欢下围棋。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大小小新新旧旧,收集的围棋很多。
说句大实话,自己的这点围棋水平,还是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
“当初,尧帝创制围棋的目的,是为了陶冶太子丹朱的性情,使之去嚣讼嫚泛而走入正道,故史书上有尧造围棋丹朱善弈的记载。”。
明亮的阳光下,见公孙敬义听的很认真,萧十娘继续很有兴趣地侃侃而谈。
“多少年以来,围棋为熏陶我炎黄子孙雅洁舒闲的性情,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历朝历代,凡是善弈之人,莫不是情趣高洁才智出众的君子。”。
说到这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话锋猛然一转,略显气愤地说:“可是,当今皇上刘彻,诛杀了仁厚有道的太子刘据之后,不仅占有了儿子的女人,还夺走了刘据最爱的一副围棋。”。
见萧十娘这样说话,公孙敬义惊异之余,心想,太子刘据到底是死还是活,时至今日,还没有定论。
即使如她所说,刘据被其父汉武帝诛杀了,也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古以来,为了至高无上的皇权,父杀子子弑父这样残酷流血的内讧还少见吗?
“小子,你可能不知道,刘据的这副围棋,以前是属于我的。”。
见公孙敬义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不相信的神色,萧十娘不由得提高声音,大声说:“当年,刘据有病,我进宫替他治好了病,又见其酷爱围棋,就将我最喜欢的一副围棋送给了他。”。
“后来,他偷偷溜出皇宫,来天下第一洞房找我,嚷着要拜我为师,跟我学习棋艺。我见刘据聪明宽厚,是可造之材,就收留了他作了关门弟子。”。
原来前太子刘据是萧十娘的关门弟子。听到这儿,公孙敬义点点头,暗想,怪不得她这么仇恨皇上刘彻,是有原因的。
“公孙小子,我向你要的见面礼,就是这副围棋。”。
萧十娘语气冷硬如铁,咬牙切齿地说:“我要你从刘彻手里拿回这副围棋。因为,它原本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