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王敷心头很自然地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神色忧郁,忧心忡忡。
当初,得知儿子念及江湖义气以及兄弟之情,在羽林骑左统领卫伉的挑唆下,妄想天开地要举办一场汇集天下奇珍异宝的鉴宝大会的第一时间里,她内心深处就充满了浓浓的疑惑与不安。
在这个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的很特殊的八月里,能够保住自己的小命以及家传祖业麒麟山庄,在她看来,就已经足够了。
要知道,在这场很惨烈的皇室家族父子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有多少人家因为自觉或不自觉地参与其中而已经被朝廷满门抄斩了。
可是,在儿子很执拗的一再坚持下,最后,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只能同意举办这次名动天下的鉴宝大会。
难道儿子还怀有别的意图?更深夜静之时,王敷辗转难眠,只能眼望天花板,这样安慰孤独的自己。
自老庄主也是自己的丈夫董慕不明不白很离奇的死亡后,麒麟山庄里就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怪事情,这让她心有很重的余悸。
如果能够借着举办这次鉴宝大会的机会,能够驱散隐匿在山庄里面的那些牛鬼蛇神,又何尝不是一件极好的事情呢?
可是,现在距离八月十五月满之夜还有两天时间,山庄里就接二连三地闹出了耸人听闻的事情,这让罗敷原本不安的心上又增加了很重的负担,越发地不安起来。
眼下,儿子又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江湖绰号铁天王的牛鼻子老道铁一峰打成重伤,性命危在旦夕之间,更令她忧心如焚。
“伯母,董兄弟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许定南瞥了一眼神色忧郁的王敷,满怀内疚地说,“是我害了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悔恨地想,如果不是铁一峰说出的那句很伤害墨家的话瞬间激怒了自己,自己也不会先出手发动攻击。
在刚刚过去的七月里,刘彻刘据父子间发生剧烈内讧的时候,墨家弟子竟然充当了太子争权夺利的马前卒,奉其命潜入甘泉宫刺杀皇上,这让许定南在吃惊之余,愤怒惊恐不已。
这些话如同惊天霹雳,震得他惶惶不安胆颤心寒。如果事情真的就像铁一峰所说,那么,不用想就知道,一定会给墨家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可是,在那个你死我活的特殊日子里,他正在鲁地沂山孝母崖墨家总部,对长安城里发生的这场大厮杀中,墨家弟子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至今,一无所知。
第一代巨子墨翟从创建墨家组织的第一天开始,就严格禁止门下弟子参与宫廷争斗,更不许依附任何势力帮派,做出有损自家利益的事情。
几百年过去了,这条规矩已经成了墨家弟子不可逾越的众多高压线之一,莫非有人趁自己去了南方的机会,暗中参与了这场很惨烈的皇室家族内部纷争?
不不不,墨家弟子绝不会参与这种生死内讧,但愿铁一峰所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只是有意识地想激怒自己而信口雌黄。
许定南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又想,铁一峰的武功居然那么高超诡异,关键时刻,竟使出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凶狠招术,令其猝然难防。
孰料,在这一眨眼之间,董步特就被铁一峰重伤成了这副样子。如今回想起来,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很难受。
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董步特,他继续顺着自己的思维暗想,若不是这位董庄主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那受重伤的肯定是自己。
这样一想,许定南又很庆幸。因为传教这么多年以来,足迹遍及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每到性命攸关之际,总能够化险为夷。
“许师傅,这也不能全怪你。”王敷微微叹了一口气,冷声说,“我儿命该如此,只能怨他命苦,有此一劫。”。
随即,又不无遗憾地说:“如果没有什么鉴宝大会,也许,他就不会有此劫难。”。
许定南赶紧安慰道:“伯母,我现在就去天下第一洞房,请师妹萧十娘来麒麟山庄给董兄弟治病。”。
见其说的很肯定,王敷点点头,临别时,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许师傅,你快去快回,不可耽误时间。”。
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时分了。月亮被一团阴云遮住了,又刮起了冷风,夜色很冰凉朦胧。
站在黑沉沉空荡荡的院子里,王敷暗自叹了一口很沉重的冷气,心情很是惆怅忧郁,甚至,还隐隐有点愤懑。
也许,看在许定南这个师兄的脸面上,素有天下第一回春妙手之称的萧十娘能够前来麒麟山庄为董步特治伤。
这样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就在她刚要转身返回屋子的时候,却见院外突然亮起了许多火把,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心中不由得大吃了一惊。
紧接着,管家刘堪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老夫人,馆陶公主来了。”。
略一吃惊之余,王敷来不及多想,就急忙迎着冷风向外面走去。
要知道,馆陶公主可是当今皇上的姑姑,昔日的皇后陈阿娇的母亲,是谁也不能也不敢得罪的重量级人物。
“老妹子,我三更半夜地睡不着觉,大老远跑来,就是想见见你。”。
朦胧的月光下,麒麟山庄大院门前的空旷地面上,灯火通明,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浓烈气息。
隔着老远,见王敷走了出来,馆陶公主一边向前走,一边很自然也很亲热地喊叫了一声。
王敷紧盯着对方保养的很丰腴光洁的脸面,笑着说:“老姐姐咋不早说一声,妹子我也好有所准备。”。
“你我之间,还要准备什么呢?”馆陶公主显得很兴奋,大笑着说,“只要能够见到老妹子,我就知足了。”。
王敷忍不住由衷地说了一句真心话,“老姐姐,像你这样平易的大贵人,如今很少见了。”。
她知道,自己这位很特殊的老姐姐今晚趁着浓厚的夜色来麒麟山庄,绝不是仅仅为了见见自己这样简单。
两人相识已经十几年了,风里去雨里来,虽然不能说是生死与共,但彼此间很是熟悉要好,谁还不清楚谁呀。
说话间,两人携手并肩走进麒麟山庄,来到王敷居住的屋子里,屏退左右,开始了一场很秘密的会谈。
“老妹子,听说麒麟山庄要举办一场鉴宝大会。”馆陶公主面含微笑,不动声色地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怎么不告诉老姐姐一声,让我也开开眼界?”。
在来麒麟山庄的路上,她已经反复思索妥当了。为了女儿陈阿娇的未来,哪怕眼前就是刀山火海,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也只能第一个往前冲了。
因为,那篇字字浸透了女儿泪水心血的《长门赋》,不但没有引起皇上对昔日恩爱夫妻生活的一点点思念与追悔,反而弄巧成拙,成了一部分达官贵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面对如此出人意料也令人难堪伤感的局面,千思万想之后,刘嫖毅然决定,要想帮女儿阿娇夺回已经失去多年的荣耀,只能铤而走险,走一条别样的道路。
就在这个时候,舒窈告诉她,那个闹得长安城日夜不得安宁的江洋大盗慕容康被长安县衙门捕获了。
一听这个消息,刘嫖不由得喜出望外,心想,太巧太妙了。
这舒窈原是西域胡人,自小随父母亲来长安城讨生活,因家贫,被送进堂邑侯陈午的府中做了差使丫鬟,又因聪明伶俐,日益受到陈夫人长公主刘嫖的喜爱,遂成为其贴身心腹。
于是,经过一番很认真的思索,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派舒窈装扮成拜火教主萨鲁瓦的独生女儿罗珊娜,去了一趟长安县衙门,向县令杨泉源提出了一个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的要求。
其实,这个要求很荒唐,只有馆陶公主这样很特殊的人才能够做得出来,但也很简单,那就是趁着目前局势很混乱之际,把江洋大盗慕容康偷偷交出来,让其处理。
之所以想出这个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的法子,是因为馆陶公主想用慕容康的脑袋,讨得皇上的喜欢,从而为女儿争来一线希望。
据舒窈回来说,杨泉源同意了。可是,后来,长安县衙门又说,慕容康被人用剧毒毒死在监牢里了。
这一下,刘嫖的期望全落空了,失望之余,不得不转向另寻别的出路。
这时,她听见麒麟山庄要在八月十五月满之夜举行一场盛大的鉴宝大会,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结义多年的老妹子王敷。
为了不打草惊蛇,刘嫖特意派舒窈去麒麟山庄探路,却不想,舒窈一去不复返,这才不得不亲自出马,趁着夜色,来找自己的这位结义老妹子。
“老姐姐,看你说的。”此时,见长公主这样问自己,王敷脑子一动,很巧妙地回答道,“参加鉴宝大会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土豪,上不了台面,哪里能够比得上老姐姐你这金枝玉叶呀。”。
这句恰如其分的恭维话顿时让刘嫖笑的合不拢嘴,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快活愉悦了许多。
少许,止住笑声,刘嫖又笑吟吟地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听说有一个叫姜帜的商人带来的宝物,叫什么穆公鼎,被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