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爱恨离愁,最终也都不过归于尘土。
“能带我去看看那副画吗?”悦兮将她扶起,轻声问着。
乐容微笑起身,“那副画挂在将军的书房之中,长公主随我来吧,想来将军也是想让您看一看的。”
书房便在陈府院落中的一处羊肠小道之处,遮天蔽日,外间齐整朴素,内里简洁雅致,不过随意摆着几个素色瓷瓶和一些公文物件。
果然正中间之处珍之重之地挂着一幅画,画上之人正是悦兮。画中的悦兮正在公主府的院子中对着青青松柏发呆,红色曳地长裙,姜黄色的披风,艳丽非常,却又透着温婉之意。画得栩栩如生,精致非常,一看便知是作画之人浇灌了心血所作。
想来,便是偶然一日陈麟过来公主府中请安遇见的。如今,再次看见这般景象,只觉得恍若隔世。
悦兮正在仔细端详着这幅画,她不知何时竟在陈麟心中种下了如此一席之地,得他一片深情。忽然听到身后乐容缓缓说道:“这幅画,将军很是爱惜,我也是无意中替将军整理书房时发现的。后来,便时时能看见将军对着这幅画发呆,尤其是长公主与将军和离之后。”
也是从那日起,她便知道了,这世上,无论其他女子再好,也始终进不到他心里半分。即使他二人已有肌肤之亲,关系非比寻常,她也能感受出来,将军并不曾在她身上有过半分留心,不过是尽自己的义务罢了。
悦兮伸手摘下这幅画,轻轻卷了起来,“他既如此珍爱这幅画,便烧了它吧。我便如此长长久久存于他心里又何妨,这世上,总要有人记得这许多事情。你也放心,终有一日,我会踏平韩川六部,替他报仇。”
乐容定定地看着悦兮,竟是忽然笑了,“我明白了。”明白将军为何如此眷恋公主,公主重情重义,心中坦荡。温柔而又洒脱,善良却又有着冷厉的锋芒,一举一动,皆是灿若霞光,光芒炫目。
她,望尘莫及,她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在意的东西,守住将军在乎的东西。
二人在书房中站了许久,直到悦兮听到外面有异响,便知道时候到了,该是她去送陈麟最后一程了。
入了陈家祖坟陵墓,方才算得上真正安息。
悦兮打开书房的们走出去,身后跟着有些小心的乐容。
悦兮寻到了陈老将军和陈夫人,轻声说道:“陈老,夫人。不知能否由我手捧着灵位,送他最后一程。”
陈老将军刚想开口阻拦,他想的是长公主身份尊贵,岂能纡尊降贵,做此等事。更何况,这本不该是分内之事。
未等陈老将军张口,陈夫人却已淡淡开口,“既如此,妾身便多谢长公主一片心意了。”
女人心思素来比男人细腻,陈夫人深知自己儿子对长公主情深一片,日夜挂怀,若是能由长公主送他最后一程,想必九泉之下也是欢喜的。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能稍稍安心些了。
悦兮点点头,在陈府中人的引领下,亲手提了陈麟的灵位,穿着素白衣裳,仿若陈麟至亲般,那样一步一步走出门去。身后跟着数人,皆是素白衣裳,一脸沉重的哀意,抬着陈麟的衣冠冢,将他安入尘土。
赵源知会悦兮安顿好,便先行离了陈府回了宫。一是皇帝在此众人也是多有不便,二是离宫而行亦要为皇帝的安危考虑。
陈老将军和陈夫人于悦兮身后跟随着慢慢而行。
一路上,行过繁华热闹的市集,众百姓纷纷跪下行礼哀悼。他们眼中虽无家国大义那般的雄韬伟略,但他们也深深知道,虎威将军陈麟是为天下战死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理应受此敬意。
悦兮捧着灵位一步步向前而行,见此情形,自是忍不住心中一片酸意,眼眶微红,仰头看向今日的灿烂云霞,迎着淡淡的风沙,陈麟,你看见了吗,有人记得你,有人敬佩你,你的血并没有白流。他日,韩川六部的数万鲜血都会解了你今日惨死之凄楚。
陈老将军和陈夫人背影岣嵝,眼见此,也禁不住慢慢拭泪。
陵墓很快就到了。
“入葬!”身后嘹亮的声音响起,便有数人抬着陈麟的衣冠冢缓缓落葬。然后,轻轻盖上脚下的黄土,再将灵位放置进去。
半晌,一切完毕。
悦兮抬手,弯腰取了一捧黄土,抬手扬了进去。再多的故事,再多的伤痛,再多的爱恨交织,终究,都是归了这一捧黄土。
“陈麟,我今日送了你最后一程,你便安息吧。我会记得你的,他日,征讨韩川六部,便是也是替你报仇,陈家受皇族庇佑,万事顺遂,愿你来世,平安喜乐,与一两情相悦之人,携手终老。”悦兮站在灵位墓前,心中默念。
丧礼已过,悦兮便也禁不住如此疲累,便回了公主府。临行前嘱咐乐容,好生养着,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公主府寻。
悦兮乘着软轿,刚到了公主府,便体力不支地直接昏了过去,幸好,周溪早已等候在此处,便直接将悦兮抱进了殿内,并急忙让人请许太医过来。
许言替昏迷的悦兮把了脉后说道:“公主近日情绪起伏过大,心情郁结,急怒攻心,加上今日疲累,这才晕倒。微臣这便替公主开个方子,煎几服药,便可逐渐痊愈。只是有一点,公主本就体寒体弱,如此劳心劳力,只怕天寿不永,所以,还是得保养得宜。”
周溪皱着的眉这才舒展了些,连忙点头,“有劳太医了。”连姑姑也忙拿了许言开的方子出去煎药了。
悦兮半晌后,才悠悠转醒,揉了揉不太清醒的额头,慢慢坐起身子,冲着一旁担忧的众人,“我没事,只是今日有些疲累了。”又转头冲着刚回来的连姑姑道:“嬷嬷,替我制一碗甜汤吧,再者好生送许太医出去吧。”
一室静谧,只剩周溪和悦兮二人。
一声叹息,消散了这满室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