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曹贵人、林贵人在皇上身边侍疾,其他一切事宜,皆由湘妃主理,皇太子和澜儿先送到慈宁宫中由哀家照看,待风波平息,湘妃便接着养育皇子罢。”方太后接着冷声吩咐,眉宇间依然可以见到当年杀伐决断、统领后宫的样子。
“是,臣妾谨遵太后懿旨。”三人轻轻福身,半跪下说道。
“许太医,好生照看皇上,皇上龙体不得有任何损伤。你是太医院之首,理应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方太后定定看着许言。
许言忙跪下道:“太后放心,微臣职责所在,必当尽心竭力。”
“湘妃,和哀家出来一趟。”说着,方太后便转身向外走,湘妃忙跟上随行,亦步亦趋,不敢耽搁。
众人纷纷福身行礼,“臣妾,微臣恭送太后。”
方太后慢慢地向外走。不由得幽幽叹息,“湘妃,你那般聪慧,皇后临终遗言,想必你也知道何意,哀家放心交给你。”
湘妃忙跪下,“臣妾并无觊觎后位之心,只是姐姐临终遗言,臣妾必会替姐姐实现,断断不敢忘。自当好生服侍皇上,照顾太子。请太后放心。”
“哀家并非警示你,”方太后伸手扶起湘妃,“太子之母,必得是一国之母,皇后临终所言,便是向皇上举荐你为继后。你待皇上情意深重,又将澜儿教养得很好,由你为继后,哀家也放心。待如今风波事宜平定,哀家自然会向皇上提及此事,好孩子,别让哀家失望。”
“臣妾必不辜负太后期望。”湘妃轻声回道。
“去吧,好好操办温贤皇后的丧仪,皇上既然看重,便也置办得精心些,但是也别靡费了,国库吃紧,否则朝堂又该议论纷纷了。”
湘妃点点头,“是。”
赵源躺在床榻之上,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中沉醉得半点不愿醒来。梦中有着温柔平和的柏莲儿,面色红润,在他面前恬淡浅笑。还有着宏儿,虽然尚在襁褓之间,却依然活泼爱动,在他面前笑得格外喜悦欢畅。
这样的梦境,他亦是不愿醒来。
赵源又恍惚间忆起他与柏莲儿初识,情窦初开般的甜蜜情意。他这一生,未曾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边疆之时便是时常受伤、危及性命,常常惹她牵挂担忧,回京之时,便又是做的谋反大事,惹她整日胆战心惊。即使他让她贵为皇后,依旧是免不了后宫中的勾心斗角以及繁杂琐碎。
他愧对于她。
赵源的眼角缓缓渗出泪水,隐于枕畔之间,消失不见。随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皇上醒了!醒了!”略带喜悦的声音缓缓传入赵源的耳中,他却并不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所庆幸,反而只觉得嘈杂,在众人欢腾的笑意中微微蹙了蹙眉。
方太后急忙赶了过来,看见赵源醒来自然也是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太医,皇上现在无碍吧。”
“皇上现在已经醒来,自然无碍。微臣为皇上开几副培本固气的方子皇上按时服用,好生保养,莫要操劳,便可万事无虞。”
赵源躺在床榻上轻声说道:“是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儿臣已经没事了,母后回宫好好歇着吧。”
“你我母子之间,何必说这些。母后只是希望你能够敞开心扉放下过去的事,哀家知道你伤心,只是你要牵挂的事情太多,儿女情长只是其中的一个小部分。别因为此事熬坏了身子,皇后九泉之下岂不是更伤心?”
赵源双眼微红,点了点头,“儿臣明白,母后放心吧,待儿臣病好,便去慈宁宫中给您问安。”
“好,好好,”方太后欣慰地点点头。
湘妃置办的丧仪置办得很是周全,无论是叩拜、祭奠,都是一丝不苟的,并未出过任何的差错。守灵、祭拜之事都是格外妥帖,连方太后也是十分的满意。
几日后,赵源病体痊愈,照常处理一切事物,偏偏要强撑着去给柏莲儿守灵,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于温贤皇后的灵堂之中足足守了三日。
谁也不知这三日,赵源究竟做了什么,究竟说了什么。只是共同感慨帝后二人间的深情。人说皇家素来薄情,却不想,有生之年,却也能看见如此情深。
赵源走出灵堂之后,轻声对着小路子说道:“传旨,皇后崩逝,朕心甚痛,特辍朝七日,以示哀思。”
“奴才这就去。”小路子忙不迭地答应了,不敢耽搁。
大事已了,方太后本以为能够安宁几日,却听见慈宁宫外大臣的禀报,皇上这些时日,不理政事,整日醉酒,酗酒过度。大臣们的请按求见,一概不理,每日只是来往于昭阳殿和温贤皇后的灵堂之中,以示自己的哀思,整个人颓唐万分,丝毫没有当年运筹帷幄的帝王风采。
方太后气的起身,“竟有这等事?你们不早些来回哀家!皇帝真是不像话,一把年纪了,一点周全都不顾。”
素枝姑姑为难道:“大臣们哪里敢管,皇上一向主意正,等闲事儿劝就劝了,可这等事,大臣们也是不敢劝。估计是实在没办法了,周大人、柏大人这些敢于直言的人,忧心朝政,才敢过来禀报太后。”
“哀家如何能不知道皇帝伤心,白头偕老的这份情意,哪里是那么容易忘怀的。可皇帝不是寻常人,千不该万不该为此耽搁朝政,平白坏了自己的身子。先丧子,又丧妻,哀家心里真是打鼓真怕皇帝挺不过这一关。”方太后这几日的叹息快比这一辈子都多了,“你去传哀家懿旨,让周大人和曹大人等人暂代朝政,有拿不准的便来回哀家,不要贸然前去惊扰皇帝。再者,让湘妃好生照看太子和二皇子,料理好后宫事宜。”
“哎,”素枝姑姑应声而去,“太后放心,奴婢这就去。”
情不知所起,人去才知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