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天色是还非。
赵源满意地点点头，“如今皇兄龙体违和，国事为重，诸位大人还是莫要离开这金銮殿为好，有何事只管告知本王就好。”
众大臣心中有数，知晓如今这般光景，只怕是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众人皆是默不作声，自保为上。
悦兮知会了方太后过后，赶忙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气息压抑，一片阴沉。悦兮刚一走进，曹黛儿便立刻迎上前来，“公主，方才太医已然说了，皇上只怕是……如今只能用药续命了。”她眼中似有晶莹的泪光闪过，神色悲悯且复杂。
悦兮看着床榻之上面色苍白、尚处于昏迷之中的赵彦，“那便先如此吧。你身为皇后，务必安置好后宫所有女眷，让她们闭好嘴。毕竟她们不光是妃嫔，更代表了身后的家族。”
曹黛儿收起哀伤神色，尖锐之气一闪而过，“公主放心，黛儿明白。”便迅速离了养心殿，以雷霆手段处理后宫诸多事宜。
悦兮转头看向玉喜，“玉喜公公，你且记得，这养心殿中凡事皆不能外传，务必看好这些宫人的嘴。”
玉喜忙道：“公主放心，此事奴才早已知会下去了。”
悦兮点点头，目光转向一旁侍候的许言，“你细细地说来，我皇兄还有几日？”
许言不敢耽搁吞吐，急忙说道：“回公主，皇上如今已是极限，若是停了汤药，恐怕……”话未曾说尽，悦兮便知晓了其中深意。
汤药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悦兮屏退众人，趁赵彦还未醒，拿起藏进袖中的遗诏，更换了赵彦置于金色锦盒中立二皇子为太子的遗诏。
如此，一切自是顺理成章。
做完这一切后，悦兮让众人守在了赵彦身边，以防止他随时醒来，自己则悄悄离了养心殿，往慈宁宫去。毕竟，她如今在这儿，并不合规矩。
曹黛儿处理完后宫事宜，安顿好后宫女眷，便赶来了养心殿中守着。对外只说皇上圣体违和，无需嫔妃前往请安侍疾，只需静养即可。
后宫嫔妃本就知晓皇帝如今独宠皇后娘娘，又掌握六宫大权，众人勉强凑上去争宠也是无趣，倒不如安分守己，保全自身体面荣耀。
曹黛儿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养心殿中，在一片寂寂无声中等着赵彦醒来。
慈宁宫中，方太后正在静心礼佛，一只手划过圆润光华的佛珠，一下一下的，口中念念有词。她听见悦兮进来，并未睁开双眼，只是语气稀松平常地问道：“你皇兄如何了？”
“姨母，皇兄如今大限将至，太医明言，只说是用汤药吊着命。”
方太后由素枝姑姑扶着，慢慢站起，坐在软塌之上，手中依然摩挲着佛珠，“该备的都备好了吗？你皇兄如今这般，宫中都该备上了。再者，你哥哥那边可是准备好了？”
“姨母放心，一切已经妥当，只等皇兄龙驭宾天，兄长便能顺利继位。宫中之事，皇后娘娘已经着人备好了。”
方太后点点头，拉着悦兮的手，“兮儿，成败皆是在此一举了。如今万事俱备，你也莫要过于忧心了，哀家看你清瘦得很。”方太后疼惜地摸着悦兮有些消瘦的脸颊叹了口气。
曹黛儿此时正靠在养心殿的床榻边，正定定地看着赵彦消瘦的面容，复杂、爱怜、仇恨，种种情绪一同涌上心头，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种种复杂心绪均是化为了悲凉。
赵彦忽地有了响动，轻轻咳了几声，悠悠转醒，“黛儿，给朕将遗诏拿来，再替朕将宋大人和周大人唤进来。”他的嗓音很轻且嘶哑，仿佛一吹而散，显然，已经没了什么气力，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
曹黛儿淡漠地盯着不住挣扎的赵彦，冷冷地说道：“皇上，不必唤了，这儿只有臣妾，如今您谁也见不了。”
赵彦满面疑窦，“黛儿，你……”
“皇上，”曹黛儿泛起一抹诡异的微笑，“您知道臣妾本名叫什么吗？臣妾不姓曹，更不是户部尚书曹利之女，都是假的。臣妾本姓李，我叫李黛儿。”
李？赵彦心中猛然一惊，仿佛想起了什么，李？李家？
“对，我是李家最小的女儿，李黛儿。您曾经的皇后李锦玉，那个你厌恶了多年的废后，是我的长姐。我长姐毒害太后，谋害皇嗣，其罪当诛，我，也没什么好怨的。”
李黛儿冷冷地盯着赵彦，泛出一抹怨毒的笑意，“可你为什么要因为你的疑窦，你自己的疑心，将三皇子之死强加在我李家身上！我李家，不能说是满门忠良，至少也是对你忠心耿耿！”
赵彦恍若梦中，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想张口辩解什么，却终究无力地垂下了头，面如死灰地躺在床榻上。
李黛儿眼泪忽地慢慢落下，“可怜我幼弟，倒在血泊之中时不过才那么，我眼睁睁看着我的骨肉血亲一个个躺倒在血泊之中。我也从世家贵女，一朝成为卖笑为生的青楼妓女。”她抬手指着赵彦惨淡的面容，“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所以我奉了长公主的命，接近你，给你下了让你无法生育的药，又如今利用你丹药中两味草药相克，亲手让你变得日益衰弱。我也算是亲手替李家报了这血海深仇。”
赵彦听完，眼角竟然慢慢留下热泪，用尽剩下气力挣扎着支起身子，“朕……有愧于你，有愧于李家。可是朕也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朕爱你，所以不想怨你，可惜，朕的这份感情仿若一场笑话。”赵彦满怀希望地盯着李黛儿，“你，有没有爱过朕？”
“这也许才是我最悲哀的地方，我如此恨你，却又不免一次又一次为你动心，在无数次挣扎和犹疑中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如今承认我恨你，也承认我爱你。”李黛儿的眼泪滚滚落下，既为她这一生的颠沛流离，也为这一闪而逝，却修不成正果的爱情。
不能修成正果的感情，都是徒劳纠缠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