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要紧的是医治绯狐小诱。
冷珠儿揽着昏迷不醒的小诱从空中落下,将她轻轻平放用手探了探鼻息,又在手中亮起一团白色荧光向绯狐的腹部照去,发现里面早已经没有了狐珠的存在。
失去狐珠就无法幻出真身,连狐耳和狐尾都消失不见,眼前躺着的赫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族少女罢了,体温逐渐地降低,一双无神的眼眸呆呆地望向天空。她确实已经死了。
啪啪啪!她徒劳地拍着小诱的腮帮子,“笨狐狸,别装了,快醒醒!”
然而耳边回答她的只有细碎的风声罢了。
从那凝滞了神情的小脸上再也挤不出笑意来了,那如簧的小嘴也不会再叽叽喳喳地吵闹她了。
仅仅是离开了一下,怎么就会落得这个下场?如今的我竟然连这小小的绯狐都保护不了吗?冷珠儿紧咬的下唇渗出血来。
如果这副躯体不是这样濒临崩坏的话,神识就可以持续地扫视危险;如果七窍玲珑心仍然为我所有的话,至少可以将那凶手斩杀殆尽……不对,如果我仍然是这样的我,那师尊也就不会……
记忆里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的嘱托:“珠儿,既然你执意复仇……那师尊定会助你一臂之力。但是切莫大开杀戒,赶尽杀绝,令道心蒙尘……”
“师尊……”冷珠儿喃喃道。
相似的话,千百年后,却又从一个酷似师尊的绯红色的狐狸口中说出:
“…冷师兄,如果对方肯乖乖奉上法宝,还是不要赶尽杀绝的好……”
……
“你不是很能打吗?你能带着我躺赢吗?我想要法器。”
“那个……冷师兄,可否放我下来,后颈皮捏的好疼…”
“没想到这个秘境竟然这么美,真想一直住在这里。”
“哎——你不要动不动就生气嘛……”
……
欢声笑语仍然萦绕耳畔,脑中的红色狐狸兀自一蹦一跳无忧无虑。
记得狐狸曾经说过,绯狐一旦没了狐珠就会死亡,明明打好包票让这蠢狐狸躺赢的,只这半天光景,就眼睁睁让她死在了眼前……
白沙书院,看来你们很想从世间被抹去,那我就成全你。冷珠儿眸中阴云密布,攥紧的拳头,指甲深深得嵌进肉中。
至少,狐珠……我会帮你夺回来。
她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用手轻轻抚上小诱的双眼。小诱安静的“沉睡”着,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得灵动样子,此刻安静的睡颜竟然如此精致乖巧,却又,格外陌生。
……
一滴眼泪落了下来,在那安静沉睡的少女桃腮上滑下。那双扇子一样的睫毛忽的颤动了几下。
冷珠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不禁瞪大了眼睛。那扑闪的睫毛,眼皮下滚动的眼珠……狐狸竟然……没死?!她连忙用神识感应,发现那胸中融合了的蓝色的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着。
虽然这七窍玲珑心还未尽数集齐,没想到也已经能够改造躯体,甚至起死回生。冷珠儿暗叹。
“…好冷…”
狐狸在昏睡中频频皱眉,喃喃着。蜜桃一样的粉腮不适地蹭了蹭冷珠儿的手心,小嘴撅起来,好像在梦里跟谁赌气。
冷珠儿眼中柔和地俯身看着她,笑了。就这样盯着看了好久,她才忽地向后倒坐起身,长吁出一口气,双手捂住了脸庞,肩膀几不可查地抖动。
“只要活着就好。”
……
好重……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我动不了?
……
一双刷子似的浓密睫毛抖了又抖,终于缓缓向上抬起。
光线些许刺眼,但很快就适应了。只见头顶两侧,茂密的灌木丛在眼前舒展枝叶,林中有药草的芳香随着微风浅浅淡淡地传来,天空这时候正飘过几朵云,四处是如此静谧,连呼吸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嗯?呼吸声?这里还有谁?
那双眼睛向下看去,只看见一团乌黑的秀发正铺开在自己胸前。秀发的主人头枕着自己的胸口兀自睡得正熟。
怪不得我睡的这么难受原来被人当枕头了!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喂!”伸手要去拍一拍,却鬼使神差地变成了抚摸。黑发如同缎子似的滑腻柔顺,在手心中轻轻的匀速滑落下来。
“嗯?你醒了。”胸口的重量一轻,秀发的主人坐起了身子。
“啊,我……醒了。”绯狐小诱连忙坐起来。虽然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但是看样子好像睡了挺久。身上盖着好几件衣服,有自己的,也有冷珠儿的。
小诱偷眼看过去,冷珠儿正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旁揉着脑袋,一副慵懒的神情。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她赤着双臂,上身只穿着一件抹胸的清凉内衣。
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冷珠儿,未免有点太令人意外,绯狐不免有些呆住了。只见她几绺黑色乱发垂在嫣红如血的朱唇上,衬着有些苍白的皮肤,让那精致的容颜越发动人起来,顺着那散乱披在肩头的黑发向下看去,纤细白皙的脖颈弧度优美,优美的锁骨在发间若隐若现……
冷珠儿见小诱既不起身也不说话,只呆呆傻傻的坐在那里,就转过视线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你在看什么?”
绯狐闻言猛的回过神来:“我?我看……师兄,你怎么把衣服都给我盖了?我什么时候睡着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小诱有些许窘迫地别开眼,看向身上盖着的几件衣服。
“你不记得也正常。之后再详细告诉你吧。”冷珠儿眼中有一丝失望之色闪过,她干脆拿过自己的衣服,撩起长发穿起来。
“冷师兄,今天才发现你长得竟然如此漂亮——”小诱又呆呆地望着冷珠儿穿衣的动作,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手上动作一僵,冷珠儿如临大敌般地将前襟一扯,护住身体。那狐狸此果果的目光看的人心里别扭的很。她别过头去,嘴上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大概是玉袖门里最好看的了,就是万万没想到,人无完人,胸居然这么平,跟想象中的……”狐狸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道。
冷珠儿刷的一下脸色就变了,眼神像刀子似的剜了对方一眼。
“——一样好看!”小诱急忙调转了口风,对!千万不能又说话不过脑子。
“哼。”冷珠儿冷哼一声,不再听狐狸的胡言乱语,哗啦一声抖开长袍披在了身上。
“好冷——”绯狐小诱打了个机灵,连忙也穿上袍子。
“那个……谢谢你把衣服给我盖……”小诱想着怎么也得说点好听的,鼓起勇气别扭的挠了挠脖子说道,“虽然你脸挺臭的,但是没想到心肠还是挺好的。”
冷珠儿垂着眼睛也不去看她,若无其事的口吻中带着一丝傲娇:“要不是你我同是一组,我才懒得管你。”
“是哈……我总是给你拖后腿。你早就不想跟我一起寻宝了吧。”狐狸讪讪地笑了笑,她穿戴着衣服,向下一捋前襟,突然一愣。
“诶?我的衣服怎么破了个大洞?”
狐狸眉毛皱成了一个大疙瘩。
“你肚子扎了一个大洞,我刚刚帮你补好。”
“诶?!什么!”小诱立刻重新掀开里衣,看到一圈一圈的绷带缠绕在肚子上。她试着收腹,除了有点迟滞酸胀的感觉,好像并没有其他异常,左摸右摸也没发现那个大洞。
但很快,小诱就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奇怪,我的……狐珠怎么感应不到了?”
“那个东西已经被人夺走了。”冷珠儿回答。
这可是极为稀有的绯狐狐珠啊,在冷珠儿口中就成了“那个东西”了,小诱觉得她未免有点太超脱了……
然而出乎冷珠儿的意料,小诱对于这个真相却表现得极为兴奋,她摸摸头顶,狐耳没了!又向身后摸了摸,尾巴也没了!
“太好了!我不是绯狐了!我没有狐珠了!”小诱一跃而起,雀跃起来,她打量一番自身,转圈挥手,好像头一次做人,虽然她的外表并没有太多变化,尤其是那头绯红色的长发,仍然那么的鲜艳惹眼。
“没了狐珠这么高兴吗?”冷珠儿有些不解。
“不是为没了狐珠而高兴,是为没了狐珠还仍然活着而高兴!”小诱又继续原地转圈,边转边说:“我们绯狐一族做梦都希望没有狐珠,只想普普通通地活着。现在我的梦想实现喽!”
“那你还要继续修炼,成为绯狐一族的唯一修士光耀门楣吗?”冷珠儿疑惑地歪着脑袋问道:“毕竟你现在应该已经不是绯狐了。”
“当然要。”小诱突然停下旋转的步伐,直直站定,难得的摆出了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我永远都是绯狐中的一员。”
又高兴自己不是绯狐,又“永远都是绯狐的一员”?冷珠儿不太理解这样矛盾的心理,但是小诱却理所当然地兼有这两种心情,一会高兴,一会却又有些许黯然,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摇身一变,小诱换掉了破损的旧衣,身着一身红色的衣裙,在绿色的背景里格外的醒目。
“我的法术好像有些提升!”小诱惊讶地看向两只手掌:“难道是没有了狐珠的妖力干扰,施法变得简单了的缘故?”
“也许。看来你很快就能提升到筑基初期的修为。”冷珠儿点点头。
小诱又想起了方才的怪异,于是向冷珠儿询问起之前所发生之事。冷珠儿这才一五一十将狐珠被夺,小诱死而复生的经过讲了一遍。听罢小诱心有余悸,出了一身冷汗,除了感慨命大就没别的了。
“嗯?师兄,你怎么还不起来?”小诱这才发现冷珠儿从刚才起就一直坐在原处不动,衣服仍然披着,头发也依旧散着。她不禁疑惑着向近前靠拢。
“别碰我——”冷珠儿连忙用手拦挡靠近来的双手。她瞳孔一缩,猛得看见小诱正不由分说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的上臂向上用力:“磨磨蹭蹭的,我拉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