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我先说。”
顾瑾初只停顿了一秒,就快速开口:“我想和你说得是,你故意联合傅诗卓整了这样一出,是为了配合医生测试我孕期的暴躁度么?”
之前产检的时候,有个产检项目叫妊娠期心理筛查。心理科的医生帮她做完筛查后,提醒说是孕中晚期胎儿生长速度加快,腹壁越来越膨隆,增大的子宫重心后移,便会导致孕妇身体负担加重。再加上激素水平改变、家庭琐事、对胎儿发育的担忧、对身份改变的不适应,可能会引发孕妇情绪波动,严重者会产生抑郁、焦虑、暴躁等心理健康问题。
心理科医生当时叮嘱过季墨川,让他平时多注意观察她的情绪波动问题。
所以,他刚才的那番操作肯定是在测试她的情绪!
不然,她怎么会看到那么魔幻的画面?
经过婚后的相处、了解还有各种磨合之后,季墨川对待她的态度从一开始的鄙夷嘲讽变成了细心呵护和霸道保护。他会耐心地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会顾及她的心情和感受,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会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宽慰着她。
还会时不时地给她送惊喜送浪漫,她随意念叨一句话他都会记在心里落实到实处。
对她那么好的他,怎么会短短时间给自己整出一个小三来?
她不信!
刚才傅诗卓在的时候,她大脑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思绪整个混乱不堪。
她潜意识里是拒绝接受小三和出轨这样的字眼,惊慌失措之下她疯狂地给刚刚看到的画面找理由。
终于,她找到了适合的理由!
她努力挺直脊背,红着眼睛哑声道:“季墨川你就是故意测试我的暴躁度的!怎么样?我的表现是不是可以排除孕期抑郁、焦虑、暴躁那些症状了?”
沙哑而低沉的音节,透着几分执拗的坚定,亦透着几分隐藏不住的心虚和慌乱!
季墨川看着她的时候,眸底的盛怒和暗红瞬间被一片清冷幽深取代,眉心微微拧了拧,薄唇微张:“……”
顾瑾初问出了问题,可似乎并不需要他回答,而是用三倍语速抢着说道:“刚才我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怒火中烧,所以我的情绪是稳定的!”
说到最后,她宛如皑皑白雪一般惨白的面孔上还挤出一丝近乎破碎的笑容。
季墨川面上还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手指微微蜷了下,顿了几秒后,哑声开口:“不是……”
顾瑾初脊背狠狠一僵,激动地打断:“怎么不是?我分析错了是吗?那你整出这么一出的目的是想要考验我?考验我对你信任度?”
她近乎嘶吼地喊出了这样一句话,暗红的眸光不停地颤抖着,胸口也高低起伏着。
季墨川冷冷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剑眉蹙得更紧,下颚线绷得越发凌厉。
顾瑾初颤抖着声音,继续说道:“对!一定是这样的!你是在考验我对你的信任度!一定是的!”
这样的自言自语、自问自答,泄露出了她的慌乱。
她真的很想听到他口中的答案,又本能地害怕听到他口中的答案。
“季墨川,你这样考验我?是对我不信任,还是对自己没自信……”
“够了!”
季墨川森寒的眸光里透着明显的不耐,沉声道:“顾瑾初,不要再自欺欺人或是逃避现实了。你看见的都是事实,不是测试也不是考验!事实就是那样!”
顾瑾初紧绷着的脊背猛然塌陷,强撑着的心墙瞬间倒塌。
他低沉冰冷的字节,轻而易举地粉碎了了她编造出来的这些理由。
真相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磐石,重重地砸在她心上,心脏被砸得到处冒血,疼得窒息。
她身上的温度骤然流失,越来越冷,呼吸似乎也越来越困难,双腿更是虚软到近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摇摇晃晃几下后,用力抓住身侧的椅背扶手。
季墨川眸光黑沉沉的,唇角抿紧。
顾瑾初的眼里的暗红瞬间生根发芽,迸出一片赤红的火海。
震惊、不可思议还有不得不承受的痛苦交织成一根绳子,将她紧紧地捆住,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勒得生疼。
她张了张唇,瞪大眼睛盯向他:“季墨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季墨川手指攥紧床单,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他眸底的那一片冷淡中多了一抹愧疚,嗓音低哑却字字清晰————
“顾瑾初,对不起,有些话我必须要和你说清楚。我在感情方面其实一直都是个白痴,我对男女之情的敏感度很低,在没有和卓卓重逢之前,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把她当成了一个温暖的邻家小妹妹。
“直到重逢后,我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对她的那种情感是男女之间的那种爱慕之情,并不是兄妹之情。一开始我也努力和她保持距离了,可后面我发现自己想见她的念头和冲动难以克制。
“我便利用工作之便,创造机会和她见面,见面之后我会心悸,会有些紧张,还会忍不住关心她、照顾她、呵护她。每次分开之后,我的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她的一颦一笑,我很想把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分享给她。她生病的时候,我会着急会心疼会慌乱会担心。
“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失去她!”
顾瑾初心脏狠狠一收缩,整个人像是石化一般扶着椅背僵站着。
爱慕之情?
不是兄妹之情……是男女之情!!!
季墨川的话,宛如变成了无数条毒蛇,钻进了她的皮肤里,在血液里啃噬着!
这些可怕的字眼又像是魔咒一样在她耳畔无限循环播放着,让她面色如纸,脑瓜子嗡嗡的,脚下的地面好像要变软一样。
为了不让自己栽倒下去,她两只手紧紧地攥着椅背,仰着小脸张着唇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不巧的是椅背上迸溅着两小块玻璃碎片,碎片就这样扎进了她的掌心里,鲜血顺着指尖砸落在地砖上。
她的两只手瞬间就鲜血淋漓,看着触目惊心!
可是,沉浸在那些字眼里的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痛。
病床上的季墨川眸光快速从她受伤的双手上扫过,伸手拉了下身上的被子,大概是动作牵扯到了伤口,所以疼得脸色灰白,额头的碎发都被冷汗打湿了。
鲜血在地砖上晕染开来,染红一片。
顾瑾初眼球被刺目的红灼得深深一颤,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流血了。
却还是没有感觉到痛……似乎已经痛麻木了!
几秒后,季墨川沙哑着声音开口:“卓卓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为她挡刀,这是我的本能反应,她被那个疯子刺伤脖子流血的时候,我心疼到心痛。你现在同样受伤在流血,我的本能反应却只是觉得你不该伤到自己,内心却毫无波澜!”
毫无波澜这四个字,像是一阵龙卷风一样将顾瑾初推进万丈深渊里。
四周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她!
她的心脏又像是被刀子割开,痛到极致,却又发不出半点吃痛声。
曾经她磕伤的膝盖都快结痂了,他帮她消毒换纱布的时候明明是一脸的心疼啊;龙星星母子整出借债那样的龌龊事,他也是一脸心疼地保护着被人各种非议的她;他伪装成植物人醒来后看见她因为照顾他瘦了点,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浮现出心疼的啊;她孕期多走几步路累得小腿有些肿得时候,他也是一脸心疼地帮她按摩的啊。
她这会手掌被扎伤流了这么多鲜血,他怎么就说毫无波澜了?
难道之前他的心疼都是她的错觉?
她抬起一只手臂,盯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看了看,又睁大眼眸盯向病床上的男人。
男人幽深的眼潭里有的只有一片平静的冷淡和淡淡的疲惫!
没有心疼!
真的没有任何心疼!
季墨川又一字一顿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爱和不爱都藏不住的!”
顾瑾初眼泪大颗大颗砸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