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自己还是往昔那个天上天下难觅敌手的魔尊吗？你不是！你不过区区一缕孤魂、我父亲毕生的恶念，仅此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号令唯一继承了魔尊之血的我？”
重明眼中渐渐涌起杀意，一道灰白色云气自他指尖升腾而上，如同暗夜中的烛光，在巨大的暗影眼前晃动。
“不！不可能！”
暗影歇斯底里的咆哮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如同幽冥地狱里的恶鬼，在对着人间哭嚎。
“妖界初生，有何不可能？”
重明冷笑着回答。他知道一旦自己取出混沌之气，对方决然不可能继续张狂。
“不，你不能杀我！”
暗影惊慌失措地呼吼着，生怕重明突然暴起要了自己性命，它是何等聪明，自重明言语间，他已然听出杀意。
“我自然不会杀你，杀了你，魔尊之力亦会随之消散！不过我、魔界不会再放纵你！”
重明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祈祷吧，魔族攻破九州的那一天晚一些到来，可供你苟延残喘……”
……
当木岚与林青衣赶到妖界北方时，一切都变了模样，蔚蓝天空下竟然出现了白日可见的星点，自两人站立之处望去，绵延不绝不见尽头的草海被清风拂动，碧绿的波澜起伏不定，蔚为壮观。
落日余晖下，水绿色衣衫的女子双手抱膝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天边暮色，铺天盖地的孤单潮水般涌来。
木岚如今才惊觉，原来所谓青帝，十方帝君之首，也只是个普通女子而已，会爱、会恨、会追忆伤悲！而不是传说中青面獠牙、凶威滔天的鬼神形象！
“前辈……”林青衣轻轻唤了一声。
“往日里我们说好要一道活着，一道老去，老得彼此都厌烦的那天，山鬼说她讨厌极了除我之外的人族，我说那往后一定给他找个人族的夫君。”
青帝并未回应林青衣，而是似乎自说自话地讲起了自己的过往，讲起那个与她最为要好的妖族女子，名扬四方的山鬼王殿下。
林青衣不知该如何开口，青帝也并未给她开口的机会，而是继续自顾自说道：
“可是她死了，在魔尊神荼手下灰飞烟灭，那个傻姑娘，魔族既然能拿出三个魔尊，她又如何救得了我呢？”
木岚两人都知道，她所说的正是天擎山谷一战，魔族蒙蔽天机，人族一方损失惨重，一度导致最终的牧野决战之中处处受制，使得地皇女娲不得不承受天道反噬，以山河筹术为人族博来了最后的希望，人皇伏羲因此得以凭借封天祭坛断绝两界通行之道，保住人族数千年和平。
天擎山谷那一战的结果，是人族全军覆没，是中州人皇愤而一掌将魔族三千里界土化为死地，如此说来，就算山鬼王拼尽了全力，仍旧没能为青帝争取到一线的生机。
青帝仿佛彻底沉浸在了回忆之中，继续自顾自地开口道：
“还有小白和阿黎啊，他们纠缠了一生，都没能将心里真正的话说出口，风华无双的赤帝都是外人的看法，摘下那副血琉璃铸就的面具，阿黎不过是个干干净净的孩子而已，爱独自发呆，爱一言不发地追在小白身后……”
青帝慢慢说，木岚和林青衣静静听着，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
往后世间，人们所知尽是十方帝君名扬万方，却不知他们曾是那般的少年……
赤帝重黎、白帝白曦，半生纠缠之中，他们没有半分浓情蜜意、悱恻缠绵。或是各自领军征伐、或是狼烟之下无言相望，无力地掩藏着几乎流出眼底的相思。
那一个惊艳了时光的人，却最是不可碰触，会让她想起随着人魔混血降临的不堪过往，会让他想起被斩尽杀绝的父母亲族。
白帝战死江北之时，赤帝身在牧野，听说那一日，狂乱的天火红透了过半天空。后战局将定，重黎只身一人提刀北归，直面四大魔君，任谁都知道他此去必死，却连人皇陛下也劝不住他。
“大局已定，世间再无赤帝，只有重黎，要去为自己的妻子讨一个公道！”
同行的还有明帝，被人族尊为战神的曦和，出生在扶桑树下的他，生来便注定不凡，注定了他的骄傲。
为什么会说出女子不该插手战争的话呢？因为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姑娘，从不肯看他的姑娘会在意，会……揍他一顿，虽然总怀疑这究竟是不是战神曦和该有的想法，但他确实乐此不疲，只是青帝也找上门来会让他显得头大。
终究那一日，听闻她战死江北，他仰天大笑，像是个定格了表情的木偶。随后是忍不住想喝酒，看着牧野另一方的魔族想着他们怎么就那么应该去死！
赤帝可以天火焚尽四方云天，他却没有半分立场效仿，因为他早早就能看出那个傻姑娘眼中深情、心中千千结都付与了重黎这个混蛋。
“我与他一道来找你，不是为了缠着你，是要看着他说出欠你所有的话，否则我就打断他的腿！”明帝曦和如是自语。
木岚与林青衣对视一眼，心中尽是唏嘘，也充满莫名的情绪。
是啊，这才是他们，那些古老时候的年轻人，他们是青帝所说这样会爱会恨、会痛会死的，古籍中闪闪发光的名字代表不了他们，那不是他们！
往昔记忆如同潮水一般纷沓而至，青帝又想起曾有个叫仲阿的孩子，在渭水河畔救下了另一个几乎溺亡的少年尹祁。
尹祁欠了仲阿一条命，因而有了后世所知的尧帝一人独战西陵，誓死不退。
“青汾人有恩必还，西陵是夏帝仲阿的故乡，是仲阿一生最为珍视的地方，尹祁答应仲阿在他回来之前保西陵无恙，故而豁出性命也不肯让魔族伤西陵城中一人。因为那时西陵民众望穿秋水，也等不到一个仲阿回来了，仲阿转战千万里，死而不倒，在那巴蜀群山之间。”
夏帝？木岚想起那个唐门的姑娘，手握夏帝传承的天之骄子，孔雀翎的骇人威能，他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没想到这两位帝君之间，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年少的相遇，付出性命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