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心“失去”当年记忆,不记得沈星河;
可沈星河从来没有忘记过沈清梦。
李霄晏一把托住顾夜心的手臂,阻止她向自己下跪。
顾夜心抬起头来,疑惑看他。
就连站在一边的季青,也好似有些意外。
二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李霄晏脸上。
李霄晏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举动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李霄晏也不慌,顺势扶起顾夜心,认真道,“皇兄的病要紧,姑娘不必拜我,快些进去吧。”
顾夜心犹豫了一下。
但此时皇帝最大,确实不应该再耽搁时间。
顾夜心随即朝着李霄晏福了福身,迅速进了内殿。
皇帝的身体底子已经虚透了。
顾夜心曾经梦想治好皇帝让德妃再有孕,这样沈星河也就不必再走这一遭了。
可这个梦想,随着暴民袭击皇宫,而灰飞烟灭。
顾夜心守了皇帝整一天。
到了傍晚些,皇帝终于有些好转。
贵妃伺候着皇帝喝了些粥。
这些粥,都是按照顾夜心的吩咐,拿粳米小火熬煮了两个时辰,直煮到看不见米花,细密粘稠,这才端了上来。
听说叫什么太极粥,补元气用的。
顾夜心又教贵妃亲自下厨,做了些小菜,皇帝就着小菜,居然也喝了两小碗粥。
喝罢了粥,贵妃又伺候皇帝喝了一碗药,没过多久,皇帝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贵妃在内殿留了人伺候,而后带着顾夜心出了出了勤政殿。
已经是掌灯时分。
暮色中的皇宫,无端给人以压迫感。
贵妃看着沉沉的夜色,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夜心,你给我句实话,皇上的身子到底如何。”
顾夜心懂贵妃的意思。
“皇上没有什么致命的实症,还是那句话,未来如何,看皇上自己的造化。”
贵妃没说话,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勤政殿。
“皇上没有子嗣,李霄晏承继大统,看起来已经是不能挽回的事实。夜心,你得拿出你的本事来,帮着皇上再延续一段日子。本宫知道让李霄晏继承皇位是皇上的心愿,所以皇上还有事没有做完,现在他还不能死。”
顾夜心极意外的看了一眼贵妃。
贵妃转过头来也看顾夜心,道,“怎么?”
顾夜心想了想,道,“我从前以为,娘娘还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坐上那个位置的。”
贵妃禁不住笑起来。
“想是想过,可命运这东西啊,奇妙的很。本宫没兴趣和命运抗争,本宫要做个聪明人,顺势而为。”
贵妃这话,不知怎的,就一直在顾夜心的脑海里面盘旋。
她总觉得像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可又风平浪静。
皇帝这病,贵妃那日问起时,顾夜心没有实话实说。
但好在如今是盛夏,养起病来也容易。
顾夜心在宫里待了十来天,皇帝虽然还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可好歹能起身见臣工了。
就在这时,江南澄中发了水患,上万民众流离失所,没了家园。
澄中知县为了救人,也在水灾中因公殉职。
如今整个江南因为水患,而陷于动荡。赈济灾民,迫在眉睫。
首辅内阁来和皇帝商议,看派谁去赈灾。
众人才说了几个名字,王承基却提了李霄晏的名。
“澄中水患,因官府救灾不力,致使灾民暴动。因此朝廷必须派一位有威望的,可以代表皇室的人,前去赈灾。如今陛下龙体欠安,而刚刚寻回来的五皇子,便是最好的人选了。”
王承基这提议有些突然,其他人都有些蒙,搞不懂王承基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夏孝臣琢磨了一下,道,“五皇子一直生活在民间,从未接触过政事,让他去,怕是欠妥。”
王承基道,“五皇子自寻回来,一直都是跟在陛下身边,由陛下悉心教导。人人都说五皇子聪慧,且赈灾事宜,都有既定的章程,要的只是五皇子的皇家身份。其他的,自有随行官员去做。皇上体恤臣民,不顾病重,派自己最喜爱的幼弟前往赈灾,民众一定会体会皇上的良苦用心,不再闹事。如此说来,五皇子是上上之选。”
其余几人,也说了不同意见,大多都是不赞同派李霄晏前往。
可王承基似乎说到了皇上心里面,最后的最后,皇帝决定派李霄晏前去赈灾。
消息传出来,顾夜心就急了。
她前去找了夏云瑾,她不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夏孝臣为何不反对到底。
“赈灾路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太后要想对李霄晏下手,可是太容易了。随随便便找个借口,说是暴民干的,旁人能奈何!李霄晏若是折在澄中,你们怎么办!!”
顾夜心甚少在夏云瑾面前如此横冲直撞。
夏云瑾撇一眼顾夜心,道,“你对沈星河的新名字,倒是接受的很快。”
顾夜心喉间一滞,赌气道,“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
夏云瑾看了看顾夜心的脸色,放下手里的书道,“李霄晏要想坐上这个皇位,光我们夏家保他还不够,他自己也得有本事。此次赈灾,便是好机会,若是成了,那可是一鸣惊人,资历就算是有了。来日里就说是要有什么动作,也说得过去。”
顾夜心简直想狠狠打夏云瑾一顿。
沈星河一个平民,他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去赈灾??
顾夜心狠狠皱了皱眉头,看着夏云瑾道,“若是不成呢?”
夏云瑾抬起眼皮瞄了顾夜心一眼。
“若是不成,恐怕慈宁宫里的那一位嘉王世孙,便要取而代之了。”
顾夜心一震,心里一把火猛的就烧了起来。
她狠狠看一眼夏云瑾,转身出了别院。
七八月的太阳,最是炙热。
可是顾夜心站在街头,身上却一阵阵的发虚。
站在街头,看着人来人往,顾夜心满心的迷茫。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过的很累。
可她从来没敢想过自己好累啊之类的话。
她就怕她一想,“好累啊”三个字会趁机破土而出,吞噬掉她的坚持和努力。
可她现在,是真的累。
顾夜心不由自主叹口气,想要打起精神,可是不经意抬头,却发现前面不远处,李贺正站在原地静静看她。
顾夜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身子僵的半分动弹不得。
李贺朝她一步步走来。
她逐渐看清他的面容。
黑了许多,也瘦了。
甘肃这一年,想必他过的很辛苦。
可是李贺的一双眼眸,坚毅,沉稳,有力量,和几年前那个问她裴大人死的值不值的热血大理寺少卿,仿佛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顾夜心心里忽然觉得慌。
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贺将顾夜心眼眸里的情绪尽收眼底,温和道,“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的路,很长。
顾夜心期盼这条路可以永远都走不完。
李贺淡淡开口,“你在担心李霄晏赈灾的事?”
顾夜心反应慢了半拍,迟疑了一下才道,“是。我担心太后会对他下手;我也担心他做不来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
李贺看她一眼,道,“夜心,我从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喜欢大包大揽不相信人。”
顾夜心禁不住失笑。
她白他一眼,道,“我不是不相信星....,五皇子,五皇子成长于民间,他怎么可能懂这些事情?”
李贺不紧不慢道,“就是因为他成长于民间,最懂的百姓疾苦,才知道灾民迫切的需要什么。我和五皇子相处这一段时间,只觉得五皇子天分极高,注定做不了普通人。你该试着相信他,放手让他去做。反之,便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成长于民间,前身是个白丁。谁建议他去赈灾,谁便另有他谋。”
顾夜心猛地一下止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