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夏云瑾一路沉默。
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茶舍。
夏云瑾站在外头看了一眼内堂，客人来来往往，伙计的身影不时穿插其中。
但是不见顾夜心。
夏云瑾在原地站了一会，抬腿进了茶舍。
“客官您里面请嘞。”
今日该小白守大堂。
小白见着人进来，也没仔细看脸，便习惯性的迎了上去。
只是乍一抬头，瞧见是夏云瑾，小白一愣，立时呆在了原地。
“夏，夏将军。”
小白手足无措，结巴了一下，怯怯道，“您是吃饭....还是找我们掌柜的？”
夏云瑾淡淡看小白一眼，道一声“叫顾夜心来伺候我”，而后便径直走到角落里，找了个桌子坐了。
这会子，还不太到饭点，客人不太多。
小白瞧着夏云瑾坐了，转身就跑，不多时，便带了顾夜心从后头庭院里进来。
小白指着夏云瑾低声说了什么，顾夜心道一声“知道了”，只身走了上去。
“看起来，公子是刚从宫里出来。”
身上的官服都没换。
夏云瑾淡淡看一眼顾夜心，道，“昨儿该我执夜，我现在肚子很饿，给我来点吃的吧。”
顾夜心下意识多看了夏云瑾一眼。
他神色如常，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这说话的口气，低沉了点。
顾夜心心里一动，难不成，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顾夜心面上便挂了笑，道一声，“马上就来”，而后转身去了后厨。
传到大晋的食物种类并不是很多，后世普遍知道的辛辣调料比如辣椒也没有，顾夜心去而复返，给夏云瑾上了一份刀削面，并一碟酱菜。
夏云瑾看过去，这刀削面，汤头清亮，香味扑鼻。
大块的牛肉，配了碧绿的葱花，好看的紧。
顾夜心便在夏云瑾身边坐了下来。
“昨日风大，你执夜，所以我下了一碗面给你，散散寒气。”
深秋的风，虽还不冷，可是极易侵入骨髓，头疼脑热。
夏云瑾拿了筷子起来，先吃了一口面，又喝了汤，便再没停手，三下五除二便吃光了一碗面。
不远处的小白，既有眼色的收了空碗，又擦了桌子，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顾夜心便道，“公子今日来，是不是有事？”
顾夜心的目光，单纯，直白，完全不像前日里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互相利用的样子。
她给他煮的这碗面，极对他胃口，曾几何时，他也会有觉得温暖的感觉。
可顾夜心越是这样，夏云瑾越觉得她离他离的很远。
越来越远。
夏云瑾看一眼顾夜心，道，“我父亲已经同意了我妹妹和李贺的婚事，叫我去和李贺说项，让他上门提亲。”
顾夜心猝不及防，登时就愣在了原地。
夏云瑾的眼神，一刻都不曾离开过顾夜心。
顾夜心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夏云瑾，道，“公子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是。”
夏云瑾道，“你不是喜欢李贺，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先告诉你。”
顾夜心和夏云瑾对视了一会儿，忽的笑了。
“公子你怎么了？”
顾夜心笑的有点停不下来。
“为什么要告诉我？”
夏云瑾眼眸一怔，他第一次看不透一个女人。
顾夜心笑够了，清清嗓子，道，“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喜欢李贺，这不假，但是选择权在李贺手里，他如果答应娶你家大小姐，作为朋友，我也会真心的为他祝福。”
愤怒再一次捕获了夏云瑾。
可是更糟糕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
也不知道心里堵着的那口气，从何而来。
“真心，”
夏云瑾淡淡重复这两个字，冷笑道，“姑娘是不是以为你和李贺两情相悦，他绝对不会答应娶我妹妹？”
顾夜心但笑不语，夏云瑾胸口那股气，越发沉重。
夏云瑾没再说话，站起身大步离了茶舍。
顾夜心站起身目送着夏云瑾离开，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消失。
正在这时，宫里来人，宣召顾夜心，顾夜心在原地愣了一会神，才走上前去。
居然是顾京。
顾京一见顾夜心，便笑道，“姑娘，皇上派奴才来，接姑娘进宫，给寿康宫太后诊脉。”
顾夜心一愣，下意识就想问一句，是不是太后出了什么事。
只是话都到嘴边了，顾夜心才意识到，此地人多嘴杂，并不适合问话。
顾夜心便一笑，道一声“我这就跟公公走一趟”，而后便出了茶舍。
进了宫，顾京带着顾夜心一路进了寿康宫。
快到宫门口了，顾夜心这才悄声问道，“顾公公，敢问是不是太后娘娘有疾？”
顾京便道，“姑娘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顾夜心进了寿康宫，是太后身边的樊玲来迎的她。
如今寿康宫叫皇上布置的舒适温馨，连带着这樊玲，也比从前面色红润了不少。
樊玲如今已经是寿康宫的掌事姑姑。
顾夜心跟在樊玲身后进了内殿，夏太后正在床下看书，听见动静，瞧见是顾夜心，便笑起来。
“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
顾夜心按例给太后请了案，站起身笑容满面道，“娘娘福泽深厚，民女为娘娘高兴。”
太后朝着顾夜心伸出一只手，顾夜心便上前，将手交给太后，任凭她将自己拉到了跟前。
夏太后细细看了看顾夜心。
“从前咱们相见，我便觉得你和旁人不一样。听说，是你带着皇帝长大的，果然是个人美心善的好姑娘。”
顾夜心忙的道一声“娘娘谬赞了，民女不敢。”
她不记得前事，自然不会邀这个功。
夏太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拍了拍她的手，赐了坐。
“皇帝今儿叫你进宫，原是有事要姑娘帮忙。”
夏太后话音落，樊玲便把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距离改元光熹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皇帝希望夏太后可以风风光光的参加典礼，因此以夏太后偶感风寒为理由，叫了顾夜心进宫。
“皇上的意思，是问娘娘脸上这块疤，能否完全去除。”
樊玲说罢，顾夜心便抬头去看夏太后。
夏太后一直都带着面纱。
即便是后来顾夜心给她治脸，夏太后也没有取下来过。
顾夜心站起身，道一声“民女逾矩了”，随后上前轻轻取下了太后脸上的面纱。
只见右脸上从前鸡蛋大小的一块伤疤，如今淡的就只剩下些影子了。
顾夜心又给夏太后带上了面纱，道，“娘娘放心，明年元旦典礼，我保证娘娘毫发无伤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从此以后，娘娘不必再带这面纱了。”
夏太后和樊玲对视一眼，都禁不住笑起来。
众人正说着话，外头就有声音传来。
夏太后急忙装作生病的样子，还在原地躺了，由樊玲出了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
外头传来樊玲生气的声音，“太后娘娘正病着，怎敢无故叨扰！”
外头又传来回话的声音，顾夜心听了一会儿，大概是内务府总管亲自前来，送了新的宫女太监，来伺候太后。
太后病着，自然见不了这些人，樊玲留了人，打发内务府总管回去了。
回了内殿，樊玲将外头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夏太后没说话。
樊玲道，“娘娘，奴婢将人先安置下了，回头还是要等皇上的旨意。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好好的，突然送什么奴才过来。奴婢的意思，还是要小心些，不可大意。”
夏太后道，“就是这个理儿。你叫他们在外头伺候着，内殿里一个不许进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