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瞧了瞧顾夜心,没立刻说话。
论相貌,顾夜心不过是中等姿色。
不过胜在气质出众,进退有度,礼数周全。
寻常女子第一次得见天颜,早就战战兢兢语不成调,反观这顾夜心,倒是镇定自若,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这样一看,皇帝便觉得这顾夜心有几分意思。
元德帝来了兴趣,道,“你先说说看,朕听一听,看看你是不是像崔美人说的,有几分本事。”
顾夜心顿了顿,没说话,一旁的崔美人柔声道,“夜心,你且大胆说,皇上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你莫要怕。”
顾夜心面色一软,在地上磕了头,慎重道,“皇上,民女在民间,开了一家小店,这治病,乃是早些年为了生存跟师父学的。民女擅妇科,平日里所治之人,大多也都是妇人家,或者是与妇人有关的,这给男子看病,还是少,经验不足。所以今天民女斗胆给皇上诊脉,便说上一说,皇上权当闲话听一听便是,不必当真。”
皇帝但笑不语,顾夜心道,“民女来时,娘娘曾经告诉过民女皇上的症状,头晕目眩没有精神,从皇上脉象来看,这是五脏不安,肾亏所致。但据民女看,皇上这当是旧疾了。”
“四季调神大论上说,示人春养生以为夏奉长之地,夏养长以为秋奉收之地,秋养收以为冬奉藏之地,冬养藏以为春奉生之地。这什么意思呢,便是说我们的四季更替,对应我们人来说,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该做的事情。春天养生,是为夏天生长做准备;夏天生长,是为秋天收割做准备;秋田收割,是为冬天藏精做准备;冬天藏精是为春天养生做准备。精气充足是身体保持健康的根本,只有保持充足的精力,人才不会生病。”
“民女猜测,皇上从去年开始,身子便时有不爽吧。因为从脉象上来看,皇上忧思过甚,兼有惊惧,如此便伤肝肾。肝肾气不足,脾胃便要失调。再加上皇上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精神不能放松,因此五脏不安,到了来年冬天,春暖花开,这病,便要爆发。又因为今年夏天比起往年来格外的热,皇上病症因此加重,外火内虚,到了这入伏天,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因此发病。”
说罢了,顾夜心在地上磕了头,不敢起来。
房间里面,静的有些过分。
顾夜心后背上早就湿透了,她本来就畏热,要不是这房间里头置了冰盆降了温度,顾夜心怕是要满头大汗失了礼数。
顾夜心心里正打鼓,就听的皇帝道,“你这说法,倒是跟太医院有几分相似。不过太医院没像你这样分析的如此透彻。”
一旁的崔美人赶忙道,“那你说怎么治?”
顾夜心直起身子道,“皇上这病不难诊,所以民女料想太医院开出的药方应当比民女的只好不差。但是民女认为难办的,是皇上从此要改变生活习惯,按照老祖宗总结下来的经验,四季养生,清心寡欲,只有经过长期调理,皇上的身体才能得到根本上的转变,不易生病。”
皇帝挑了挑眉,“你这是指责朕太过于房事吗?”
顾夜心摇头道,“不是的,民女开头所说的不藏精,不单单是指房事过度。所谓的不藏精,是指一切可以耗损人体精气的行为。皇上正当壮年,若是身体康健,房事根本不成问题。可是皇上如今身子虚弱,精气本就不够,若是再行房事,则会损害皇上龙体,百害而无一益。所以民女才斗胆,请皇上为了身体着想,精心安神。只要调整好了身体,有了底子,便不再有这些忌讳。”
正说着,有公公从外头进来,朝着皇帝行了礼,道,“皇上,汝阳夫人递了牌子进宫,现在外等候。”
皇帝眼眸一怔,面上便有笑意,“快请进来。!”
那公公应了,躬身而出,不多时,便有一位朝服装扮的老妇人进来,便要跪下磕头。
皇帝赶忙连声道“不必了不必了”,崔美人便笑意盈盈的上前搀了汝阳夫人,而后便指挥人赐坐。
汝阳夫人谢了圣恩,在椅子上坐了,顺势看向顾夜心,一愣,道,“这不是,顾夜心顾姑娘吗?”
汝阳夫人这话一出,不只是皇帝,就连跪在地上的顾夜心都一愣,抬起头来。
面前的老妇人面相慈和,眼神温柔,可她不认识啊。
皇帝先一步道,“奶娘,认识这顾夜心?”
皇帝一叫奶娘,顾夜心脑子里一闪,汝阳夫人已经笑起来,“皇上可还记得茂臻媳妇儿关氏?关氏当年有妊娠迹象却久久没有麟儿产下,多亏了这位顾姑娘,才治好了我那儿媳妇。如今关氏身子大好,我前儿个还跟茂臻说,哪日再请顾姑娘过府一看,说不定啊,我这抱孙的心愿也就能圆了!”
汝阳夫人说的,众人都笑起来,顾夜心心里却是清明。
对了,当时时晏西说过,温茂臻是当今皇上的奶兄弟,母亲为皇上奶娘,后封了夫人,皇上为表孝道,特意赐了府邸给其养老。
顾夜心忽然想起来汝阳夫人的府邸,能和太和公主做邻居,可见汝阳夫人圣宠如何。
顾夜心心下稍安,但笑不语。皇帝看了看顾夜心,道,“如此看来,这顾夜心倒是有几分真本事。罢了,叫人带下去,开了方子给太医院看看,若是好,就用她的。”
顾夜心心里一松,知道这是安全了,忙的磕了头,跟在公公身后退了出去。
那公公领了顾夜心去隔间写药方,他们前脚进,崔美人后脚就跟来了。
那公公忙的行了礼,退出了隔间,崔美人在顾夜心对面坐了,道,“顾姑娘,风采不减当年,好一张利嘴。”
顾夜心垂了眼眸,道,“娘娘谬赞。”
崔美人脸一冷,到,“顾夜心,皇上不了解你,我可知道。你今儿根本就没给皇上认真诊脉,若不是汝阳夫人来,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就过关?”
顾夜心想了想,道,“娘娘说的是,民女惜命,自然是不肯多说。”
眼看着崔美人就要变脸色,顾夜心忙道,“可是民女蒙娘娘提携,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皇上面前不能说的,娘娘面前自然说的。蒙娘娘抬举,民女自然有办法叫皇上身体好转,只要娘娘按我说的做,我相信,皇上的身体不日便可痊愈。”
崔莹雪一脸的将信将疑,道,“你说,什么法子。”
顾夜心道,“我来之前,娘娘已经对民女说过了,太医院用药谨慎,不敢下猛药。可是民女为皇上诊了脉,发现太医院定当是将皇上的病症当作温症治疗,而非暑病治疗了。”
崔莹雪疑惑道,“怎么说?”
顾夜心解释道,“皇上其次起病,病因是盛夏日皇上贪凉着凉感受寒邪所致。又加上天气炎热,皇上下焦上火,因此这寒邪久久散不去。按道理说,这病相当好治,可是我看皇上脉象,这火不但没撤,反而越发旺盛,因此才导致皇上头晕目眩,精神不济。这便是证明太医院是拿温病来治的,我猜,太医院是不是要皇上少动作多休息,不要累着不要流汗?”
崔莹雪点点头,“不错,太医院正还特意交代了,要皇上绝对卧床静养。”
顾夜心又道,“皇上身子一虚就比寻常人更加畏热,我看皇上房里的冰盆数量实在是多,娘娘不觉得皇上房里温度有些低么?”
崔莹雪道,“是不错,我也曾担心过,可是皇上如今一动就会流汗,皇上最讨厌这样,所以我便没敢多言。”
顾夜心道,“这就是了,本来太医就当温病,捂着来治,如今这冰盆一放,更是将病气捂在了皇上身体里,这病怎么能好?”
崔莹雪皱了皱眉,“你的意思?”
顾夜心道,“我的意思,这是暑病,自然要按照暑病来治,要流流汗才可以。娘娘若是有法子,从今儿起,每天饭后让皇上或散步或运动,最好是能微微流汗。运动过后,娘娘再伺候皇上用稍微温热的水来沐浴,时间可以稍微长一些,也是出汗最佳。这之后,民女会开方子给娘娘,都是安神的药,皇上喝了之后自然会好睡,但在睡了之后,这冰盆数量要逐渐减少,要逐步过渡。最开始几天可能有些燥热难受,这就要看娘娘的本事了。只要按照我的法子熬过十天,我保证,皇上绝不会再觉得盛夏暑热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