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熹四年十一月初六，大理寺卿李贺，尚云懿长公主。
婚后一个月，顾夜心开始渐渐痊愈。
光熹五年的新年，顾夜心虽然还是不能出府，可好歹可以自己下床活动了。
顾夜心不能出府，光熹帝便亲自来看她。
家宴之上，就李霄晏，洛薇，顾夜心，李贺四人。
都是最亲近的人。
酒过三巡，李贺去后厨看菜，洛薇帮着一同去了。
李霄晏便感慨，“当日请旨，李贺说要给姐姐冲喜。我那时候还不信这冲喜这说，现如今看见姐姐一天天好起来，我是福气的！”
顾夜心脸颊抽了抽，没吭声。
李贺是真敢说。
顿了顿，李霄晏看一眼顾夜心，道，“姐姐，有件事情，我想说给你听。”
顾夜心道，“皇上请说。”
李霄晏道，“夏云瑾来找过朕了，他想请朕赐婚。”
顾夜心一愣。
她抬头去看李霄晏，李霄晏继续道，“姐姐知道他想娶的人是谁吗？是你身边的那个一等女官，李如月。”
几乎是“轰”的一下。
顾夜心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上说谁？”
李霄晏又道一遍，“李如月。”
顾夜心胸口急促的喘息了几下，没吭声。
李霄晏道，“当年夏云画病重，你要去阿勒疆，便将李如月送去夏家照顾夏云画。夏云瑾说便是那时候，他对那丫头有情。这一二年接触，他越发喜欢，因此想向朕求来，做正室夫人。”
顾夜心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皇上该知道，李如月和夏云瑾之间的身份差别。”
李霄晏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问过舅舅了，舅舅说李如月品行高洁，又是姐姐唯一的弟子，习的一身的好医术，若是夏云瑾喜欢，他不会反对。”
顾夜心手指凉的厉害。
她有话想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霄晏看了看顾夜心的表情，便道，“舅舅如今已经是侯爵，往后这侯爵之位，也是要传给夏云瑾的。因此夏云瑾的夫人，朕必然会好好挑选。可夏云瑾偏偏求的是姐姐身边的人，即便是身份云泥有别，若是姐姐愿意，朕自然也会成全。”
顾夜心已经沉默了许久。
她在桌下使劲攥了一下手，道，“皇上，李如月跟在我身边最久，我一直拿她当亲妹妹。皇上知道的，我重回咸安之后，之所以还把她带在身边，就是因为如月是个好姑娘，我想给她选一门好亲事。”
顿了顿，顾夜心垂了眼眸道，“只是我不知道这求娶之人居然是威武将军，我得问问如月的意思才可行。”
李霄晏便道，“自然是如此，我来告诉姐姐，也是这个意思。”
二人正说着，李贺已经回来。
众人又说了几句，李霄晏便起驾回宫了。
待李霄晏一走，顾夜心便把如月叫了过来。
“如月，你可知道夏云瑾向皇上请旨，要娶你？！”
如月一震。
顾夜心便从她的表情当中看出来，如月并不知情。
顾夜心猛地站起了身。
“我这就去找皇上！不，我要去找夏云瑾，我要让他死了这份心，我绝对不会把你嫁给他！！”
顾夜心说着，就要往外走，如月忽的上前，一把拉住了顾夜心的手。
顾夜心一愣。
她下意识回头，如月低垂着眉眼，站在她身后。
如月表情迷茫，甚至是有些凝重。
顾夜心下意识开口，“如月。”
如月忽的松开了手。
她后退两步，也不说话，只是看起来有些不安。
顾夜心疑惑的看她一眼，道，“如月，你怎么了？”
如月沉默许久，道，“以我的身份，可以嫁给夏公子，是我高攀了。”
到这时候，顾夜心才品出那么点意思来。
“如月，你是不是糊涂了？”
顾夜心走到如月面前，一双眉头皱的死紧。
“这跟身份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夏云瑾他不能嫁！”
顾夜心喘了口气，道，“如月，你在我身边跟的最久，我和夏云瑾之间的事你都是知道的。他根本就不会喜欢你，他现在突然向皇上求了要娶你，是为什么？他简直就是个混蛋！”
因为愤怒，顾夜心一张脸涨的通红。
如月沉默半晌，道，“我知道。”
顾夜心有些懵，“你知道什么？”
如月抬起头来，看着顾夜心道，“我知道夏公子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喜欢姐姐，可是他注定了得不到姐姐的心，所以他想要娶我，把我当成是姐姐，哪怕是个影子都可以。”
真相或许是这样。
可经如月的嘴说出来，顾夜心觉得难堪。
“我明日一早就进宫，向皇上否决这件事情！我也会亲自找夏云瑾，和他说明，叫他不许把念头打到你身上来，否则，我绝不放过他。”
顾夜心说罢，转身就要走。
如月下意识拉住了顾夜心的手。
诺大的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
“如月....”
顾夜心下意识叫，看见如月抬起眼眸来看向自己。
“我，我不知道。”
如月一脸迷茫。
“我，我不讨厌嫁给夏公子。”
一口气猛的卡在顾夜心喉咙里，她猛的伸手抓住了如月的肩膀。
“李如月，你是不是疯了？？”
顾夜心简直不能相信。
“你一个好人家的女儿，父母亲兄都疼你，你却想要做别人的影子，你是不是疯了！！”
如月没说话。
可是她越沉默，顾夜心越着急。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居然想要嫁给夏云瑾？！”
顾夜心恨不能摇醒如月，“跟一个不爱你心里有别人的男人在一起，你知道有多绝望吗？你看上夏云瑾什么，居然会动了嫁给他的念头，这到底是为什么！！”
有眼泪从如月眼睛里流出来，顾夜心一慌，下意识放开了手。
“如月，”
顾夜心识图安慰如月，可是如月摇了摇头。
“姐姐，你能让我考虑一晚上吗？”
说罢，如月便退出了内殿。
这一夜，无比的漫长。
顾夜心没睡，如月也没睡。
好容易熬到天亮，顾夜心披了衣服下床，却发现如月站在自己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顾夜心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不想开门，不想面对。
顾夜心在门前站了站，扬声叫“惠儿”。
惠儿从外头进来，顾夜心淡淡道，“你去告诉如月，我现在不想见她，今日她都不必来伺候了。”
惠儿应了，转身出了门。
待支走了如月，顾夜心简单收拾，快速出了门。
她要去找夏云瑾。
夏云瑾仿佛料到她会来，一早便在别院等着她。
二人见了面，顾夜心反倒沉默了下来。
夏云瑾看起来表现的很冷淡。
顾夜心耐着性子道，“你去跟皇上说，你不会娶李如月。”
夏云瑾撇她一眼，没说话。
顾夜心便炸了，“夏云瑾，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娶李如月干什么？？让她一辈子不幸福么！！”
夏云瑾总算开了口，“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孩子的母亲，我希望有她那样的品行。”
“笑话！！”
顾夜心怒极反笑，“全京城就找不出来一个这样的人，你就偏要找李如月？”
夏云瑾点头，“没错。我爹我娘那里我已经知会过了，只要如月同意，夏家即刻去下聘。”
“夏云瑾！！”
顾夜心有些想哭。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她不明白，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夏云瑾沉默着不说话。
许久之后，夏云瑾道，“她是你重要的人，我不会亏待她的。其他的，我想还是交给李如月来做选择吧。”
顾夜心几乎是被请了出来。
出了夏家的别院，顾夜心觉得自己头重脚轻。
回到公主府，顾夜心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直到日落，才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还是如月。
“看起来，你有答案了。”
顾夜心的声音很轻。
如月点头，“我愿意嫁给夏公子。”
这个答案让顾夜心觉得窒息。
“我能问问理由吗？”
如月想了想，道，“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姐姐，我想赌一把。”
顾夜心整个人一震。
她去看如月，如月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明明没有变，可顾夜心觉得她看不懂。
“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了，依我的家世，可以嫁进夏家，别人不知道要怎生羡慕。最重要的，夏公子本来是我要仰望的人，可是现在，我有机会可以做他的妻子。我想，试一试。我也想过一过，那样的生活。”
有眼泪下来。
李如月的，也有顾夜心的。
二人对视良久，顾夜心转过头去，狠狠擦了一把眼泪，转身进了房间，啪一声关上了房门。
光熹五年正月二十，皇帝下旨，给夏云瑾和李如月赐婚。
夏家下聘的礼数做的极其周全，夏云瑾竟然亲自上门拜见李员外，李家一时风光无限，城里不知多少闺门小姐要撕碎了帕子。
婚期定在两个月以后。
顾夜心说不上伤心，也说不上不伤心，就这么沉默着过了两个月。
终于到婚礼那一日。
顾夜心早早便去了李家。
新娘已经打扮妥当，李氏正跟女儿交代事情，见是顾夜心来，忙的退了出去。
李如月的哥哥李云岭，如今已经是四品武将。
李如月一身的凤冠霞帔，逆光站在窗前。
她没想到顾夜心会来送嫁，想笑，但是太紧张，笑的比哭难看。
顾夜心忽的笑了。
她走上前去，整了整如月的衣服，道，“我曾经无数次幻想你穿嫁衣的样子，没想到这么美。”
“姐姐，”
如月不由得红了眼眶。
顾夜心替她整好了衣服，耐心的看向她。
“夏家虽然是大家，好在夏孝臣夫妇都是重规矩的人，你嫁过去只要行的正坐得端遵守孝道，不会有人为难你。至于那些庶子庶女，夏孝臣治家极严，我谅他们也不敢欺负你。”
顿了顿，顾夜心眼光微长。
“可是如月，最要紧的，是夏云瑾的庇护，你明白吗。”
顾夜心本来不想说这些。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耻。
可是事已至此，她必须要面对。
“你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你就要知道，做夏云瑾的妻子，是一件何其艰难的事情。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如月咬了咬唇，点点头。
顾夜心便笑，“那便行了。如月，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最是知道你的，没有人会不喜欢你。但你也记着，只要我活着一天，我这长公主府就是你的靠山，谁要是敢欺负你，他得问问他自己算不算计的过我，就算是夏云瑾，我照样有本事收拾他，你记住了吗？”
如月眼神一顿，便要哭出来，顾夜心忙的拿手绢擦。
“好好的大喜日子，不许哭！！”
待如月破涕为笑，顾夜心最后看一眼如月，感慨道，“我的如月，也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