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嫂子不对劲。
赵春梅仍旧一脸的冷漠,慢条斯理的擦完唇角后,她看都没看桌上一眼,径直离开了。
用完的餐巾纸扔在桌上,边缘沾着一点酱色。
从她入座后,阿瑶就注意到,赵春梅的用餐仪态很刻板,筷子永远平行放在青瓷碟子上,吃饭的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连擦嘴的手帕都折得方方正正。
这么讲究的人,怎么会随意把用过的纸巾扔在桌子上?
趁着无人在意,阿瑶指尖一勾,那团皱巴巴的纸团被她捏在了掌心。
“瑶瑶,陪我去换件衣服吧。”付昀转头又对付琼说,“你也一起吧。”
走廊上风铃嗡鸣,吞没了三人的脚步声。
阿瑶正打算展开那张纸巾,一只大手突然压在她肩头,掌心湿润。
“别看。”付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的声音轻的,像飘在雾里,“先跟我去书房。”
书房的门在身后无声并拢,将一切声响隔绝在外。
阿瑶下意识地攥紧手中那团纸。
付昀的视线终于离开她的手,却在转身时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把东西给我。”付昀背对着姐妹两,声音突然变得冷厉,周身的气场在这一刻全变了。
阿瑶狐疑,他看见了?
她站着没动,盯着付昀的背影,忽然注意到,他衣服后襟有一块不自然的痕迹,深色的衣服都掩盖不住。
“你受伤了?”阿瑶冷不丁问。
付昀猛地转身,晨光照在脸上,他的脸色惨白的吓人,左手正死死按着左侧腹部。
“给我!”他的语气强硬,“有些事,你不能知道。”
付琼转头看阿瑶:“你拿了什么?”
阿瑶直直看向付昀的眼睛:“你到底替六门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比你老婆和孩子还要重要?”
“你根本不明白。”付昀右手突然拍在红木桌上,镇的砚台里墨汁四溅,“要是继续查下去,你要面对的事,你承受不起,付家和六门也承受不起。”
阿瑶冷笑:“那就一直逃避?我回付家前,刚被人绑架过,十几个人啊,但凡我没点功夫傍身,早死透了。”
“你说什么?”付昀嘴唇颤抖着。
阿瑶死死地捏着拳头,声音很冷:“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呵呵,丧心病狂…他骗我…”付昀的脸色铁青,他腿一软倒在椅子上,喃喃自语,“瑶瑶,琼儿,你们听我说,咱们斗不过他们的,你们赶快逃吧。”
“你们还年轻,可以忘了这些事从头再来,但我的人生走到这里,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阿瑶语气嘲讽。
提前焦虑等于贷款吃屎。
她的人生信条是: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打败问题;而不是站在问题的那一边,打败自己。
付昀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终于仔细看这个女儿。
她唇角轻扬,那双金色眸子如出鞘的利剑,内里不见丝毫犹豫,仿佛这方天地,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阿瑶上前,一把掀开付昀的上衣,他的腹部包着厚厚的纱布。
付琼颤抖着手揭开了纱布,只见内里鲜红一片,那地方像是被什么利刃生生剜去一块肉,隐约可见骨头。
空气里瞬间满是血腥气。
付琼望着还在渗血的伤口,红着眼睛问:“爸,你这伤怎么来的?”
付昀闭了闭眼,喉结滚动。
——不能说。
——一个字都不能说。
这伤口里藏着见血封喉的秘密,说出来,他的女儿就活不成了。
“走吧,”他声音沙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到。”
阿瑶心情烦闷,一路沉默着出了付家,穿过风雨桥直到摆渡船停靠,又上了岸。
付琼一路跟着,她终于按捺不住:“你们到底再打什么哑谜?”
阿瑶转头看她:“白穆那边有消息了吗?”
付琼摇摇头:“六门出了悬赏令,能找的渠道都找过了,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阿瑶话题一转眼:“你有没有想过…是六门自己让他蒸发的。”
空气瞬间凝固。
“这不可能。”付琼猛地停住脚步,“你是怀疑,他背后的人,是六门的?”
“为什么不可能?”阿瑶冷笑,“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你寻尸走阴,应该见过不少鸡零狗碎的事,难道还不明白——人心难测?”
“你仔细想想,白穆跑是不是跑很蹊跷?被那么多人看着,怎么可轻易就跑了,除非有人里应外合,偷偷放走了他。”
付琼的脸色阴沉:“你查到了什么?”
阿瑶继续说:“还有件事很奇怪,我下山后没多久,就被伏击过一次,之后被一群亡命徒绑架了。好在我有功夫,最后反捉了那伙人,算是问到了一些重要信息。”
付琼问:“绑架?是白穆干的?”
“不是他。”阿瑶瑶瑶头,“起初我也以为是他寻仇,但查到最后,竟然查到了张晖身上,是他在暗网买我的命。”
“张晖?”付琼听得有些糊涂,“他不认识你啊,为什么要买你命?”
阿瑶忍不住提醒付琼:“你还记得,在云岭时,我偷听到白穆的那个电话吗?”
“记得。”付琼突然神色大变,“张角在父亲这一辈行二,白穆确实该叫他二叔,而张晖又是张角的儿子,一切好像对上了。”
回应她的是悠悠江风。
风声骤起,汹涌的江水拍打着河堤,发出阵阵阵有力的声响。
付琼蜷缩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突然想起城南灭门案,想起异变的人傀,想起张家失传的《罗浮梦》秘术。
事情好像突然清晰起来了,白穆漏洞百出的供词,以及逃跑的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张家。
但这件事,和阿瑶又有什么联系?
江风轻轻掀起阿瑶的衣摆,她终于缓缓展开了那张早已被揉皱的纸巾,上面用水笔写着四个字,歪斜的字体已经有些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