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感觉自己怀中的凤蝶动弹了一下，忙回转心思，看向怀中的凤蝶。
万幸，自己的妖力虽然弱小，不过治疗皮肉伤还足以应付。
凤蝶被打得皮开肉绽、青青紫紫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红珠突然感觉到凤蝶抓着自己胳膊的手力道紧了紧，忙柔声安慰：“蝶儿别怕，娘会护着你的，别怕，娘在这儿。”
凤蝶缓缓抬起头，平日温润含情的一双美目此刻布满血丝，满是愤懑不甘，如同淬了毒液的毒牙一般，直直望进红珠眼底：“娘亲，你答应她吧！”
红珠半边身子都僵了，护着凤蝶的双手猛地抽回，仿佛被火舌燎了一般，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女儿。
这是她从小养大的女儿，她给了她能给予的所有的一切。
满腔的爱意、全部的挂念都寄在她一人身上。
哪怕不是自己亲生，她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牵动她所有柔软的人。
现在这个‘人’，她的‘女儿’，口里唤着她娘亲，然后要她去死。
大脑一阵眩晕，恍若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仿佛从来不认识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周围的一切事物、一切人，都是那么陌生。
凤蝶挣扎着，面向她跪下，重重朝地面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满目赤红：“你本来就是妖，我是一个人类，我要的是人类的世界，我需要的是人类的家人，你就成全我吧！”
红珠突然想笑，这一切就是那么荒诞可笑，可是她笑不出。
麻木地站起身，低头看着凤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呆滞问道：“这是你希望的吗？”
凤蝶眼中尽是狠决，道：“是的。”
然后红珠听见自己木然开口道：“如你所愿。”
话音一落，一口血喷出，晕倒了。
红珠再次醒来时，已经被绑在了一个木架上，脚下是已经搭好了的木柴，红珠冷冷一笑，看样子是要把她活活烧死了。
周围围了一圈人，红珠看向前方，李老夫人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威严肃穆，仿佛在为花梨镇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正在为民除害一般。
她的身后，是李善和凤蝶，凤蝶惨白着脸，低着头，根本不敢朝红珠的方向看，而李善扶着凤蝶的肩膀，一直软言安慰。
红珠心头冰冷一片，这就是你要的吗？我的女儿？
然后看向李老夫人，淡漠道：“记住你们李家的承诺。”
李老夫人冷哼一声：“当然，那句话也是我当着整个花梨镇百姓许下的。”
红珠又看向凤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最终低下头，闭起眼，不再言语，已然认命。
“放火！”
随着李老夫人拐杖一跺，一声厉喝，熊熊火焰在红珠脚下升腾而起。
鲜红如血的火焰仿佛一头发疯的巨兽，血盆大口撕咬着红珠的皮肉。
很快，红珠被炙烤得无法保持人形，头上的触须、残破的蝶翼根、泛蓝的皮肤……渐渐都暴露了出来。
“天！好丑啊！”
“哈哈哈，死妖怪活该！”
“天呐，真是太可怕了，我们居然一直和这样一个妖怪生活在一起。”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人们的神情也越来越兴奋，几乎像是在参与一场狂欢盛宴。
“娘亲，她好可怜啊，为什么要这样烧死她？看起来好痛。”一道软糯的声音微微响起，虽然很快就被周围其他嘈杂的声音淹没下去，可还是传到了红珠耳中。
火焰中，红珠费力的抬起头，看向人群中躲在母亲身后，只漏出半张小脸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也正看着她，面上，居然漏出的是怜悯和不忍。
这孩子……真可爱……
红珠这样想着，耗尽了最后一丝妖力。
大火中，一缕微弱的红光飘离而出，不过无人注意。
……
李宅中，李老夫人面色阴郁，虽说承诺了只要那妖孽去死，李家就完成婚约，但只要一想到凤蝶是妖孽养大的，她就止不住犯恶心膈应。
二房儿媳服侍一旁，见到嫡母脸色难看，略略思索便知道其中关窍。
柔声道：“唉，这凤蝶虽说是个人类，不过这出身的确太差，母亲，你也别太生气，我想，若是这凤蝶自己做出了什么背德羞耻之事，那便不是我们李家言而无信，背弃诺言，而是……”
言至此处，淡淡一笑，不再多语。
李老夫人眼中精光暴涨，上下打量了二房儿媳一眼，随后笑了。
火刑过后，花梨镇的居民以为即将迎来一场盛大的婚礼。
但他们迎来的却是一个惊天的消息。
凤蝶与其他男人野合，被李员外当场撞破，两人的婚事，掰了。
而红珠得知这个消息，是在十日之后。
红珠并没有死，而是耗尽妖力，舍弃了修炼一百年才修成的人形，重新化成了茧，逃了，藏身在镇外一处山洞中。
这山洞对于人类而言不深，一眼就可以看到头，平时供一些商客歇脚。
不过这山洞内有洞天，最内侧的洞壁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口，红珠化作原型可以蹒跚飞进去。
内里别有一方天地，洞内灵气充足，顶部有一口，夜间正对升到至高点的月亮，实乃一处洞天福地。
这洞内还长着一株美丽奇幻的花，鹅黄的花瓣上布满紫堇色的脉络，周身布满淡淡的荧光，蕴含着妖气。
也多亏这美丽而诡异的妖花，浸染在这股精纯妖气内，红珠才能恢复得如此快，否则她至少需要一年才能重新破茧。
休养了十日才恢复妖力，只是她再也不能化作人形，于是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愣了许久。
被火焰炙烤的痛楚哪怕包裹在茧内也无法忘却。
最让她寒心的是，凤蝶在整场火刑中，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她们的母女情分，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焚烧殆尽。
她自然是不会相信所谓的野合，其中定是另有隐情，但她不欲再过问红尘中的肮脏事。
过了三日，她又听到歇脚在山洞的行客在议论凤蝶的事。
凤蝶疯了。
红珠的心颤动了一瞬，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她。
红珠不敢在白日进入花梨镇，只能等月上梢头后才化作原型，她的翅膀已经被烧坏了，那老道士的符火不是一般火焰，她就算温养了多日也只恢复了一小点，只能跌跌撞撞地维持飞行。
好不容易飞到她原本的住所，发现房子早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残壁断垣，凤蝶不知所踪。
红珠顿时有些急，她恢复了人身，残破的蝶翼化成黑色长袍，从头包裹到脚，把自己的触须和淡蓝的皮肤遮掩起来，在镇上搜寻着。
感应着凤蝶微弱的气息，足足找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一处荒庙中找到凤蝶。
这荒庙是镇中乞丐的歇身之所，红珠找到凤蝶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凤蝶衣衫破损、云发散乱地躺在一堆杂草上，一双手臂和腿都袒露在外，上面青青紫紫全是掐痕，脖颈上全是玫红色的痕迹……
这分明是被人凌辱过的样子！
红珠一瞬心都被拧做了一团，忙去抱凤蝶，凤蝶感觉到被人触碰，一下惊醒，恐惧万分，连声尖叫着：“别碰我！别碰我！”
红珠就算再心寒，可毕竟养了她十几年，看到她这幅样子依然心疼不已，忙柔声道：“蝶儿，蝶儿，是我，你别怕，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红珠的安抚下，凤蝶情绪慢慢平息了下来，，一双眼恢复了些清明，看向红珠，颤声问道：“娘？”
红珠连连点头：“对，是娘，娘回来了，别怕，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凤蝶恍惚：“你没死？”
红珠：“我化成了茧，躲过一劫。”
凤蝶喃喃道：“难怪，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红珠心头疑惑：“蝶儿，到底怎么了？”
凤蝶一脸空白，面无表情：“火刑后，李老夫人让我先回家，因为我现在没了长辈，所以下聘和请期都免了，说是回去找先生算一个好日子，直接迎我进门。”
“过了三天，二夫人来家里，和我说算的日子，喝了杯茶，我便晕倒了，醒来后，就光着身子和一个男人躺在了一张床上，二夫人也带着善郎来了家里，看见了，善郎不信我，与我决裂了，我成了整个花梨镇的笑柄，也是他们最唾弃的人。”
“他们还要把我沉塘，但我和李善始终没有正式成婚，算不得正经夫妻，才饶了我一命，但是把我赶出了家门，家里也被该砸的砸，该抢的抢，该烧的烧了，我身无分文，流浪至此。”
凤蝶缓缓叙述着，声线淡漠麻木，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故事，并不是她自己的经历一般。
红珠看着凤蝶被凌虐的破碎模样，明白所谓的‘流浪’根本不是身无分文的窘迫，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美丽的、无所依靠的女人，要想在这黑暗的深渊中活下去，代价是多么的惨痛！
红珠胸中翻滚着怒火，她从没有伤害过人类，可听完后，恨不得把李家人剥皮噬骨，愤恨道：“蝶儿，别怕，以后我保护你，我带你走，我给你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