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凤蝶的娘亲竟然是妖孽?!”
李府中,原本正在悠闲品茶逗鸟,等着儿子下聘后双方长辈协商请期的李氏,被慌慌张张爬回家的李善惊到了,细问下来,才得知事情原委。
李氏面色铁青,手中捧着茶盏不住晃悠,茶水已经溅湿了袖口也不自知。
“嘭!”
突然,李氏将手中茶盏猛地掼向地面,茶盏被砸得粉碎,从大堂正中太师椅上跳下,不住跺脚暴怒:“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你这孽障,看看你都招了些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
李善跪在堂下,伏着身子,头垂得极低,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虽然李善已经正式继承家业,可家中最高掌事人一直都是母亲李氏,李善向来孝顺,什么都顺着母亲,此刻看到母亲发怒,更是不敢多话。
李氏阴沉着脸,双手背在背后来回踱步,突然问道:“你怎么想?”
“我……我……我也不知道,娘,我也是今日出门,有幸碰到一位游方道士,邀其一同前往,才知道这种荒唐事啊。”李善此时都还心有余悸,一想到红珠身上的蝶翼和额头上的触须,不禁满身冒鸡皮疙瘩。
“退婚。”
李善抬头,两眼睁得溜圆,结结巴巴道:“可、可蝶儿她、她不是妖怪。”
李氏恨然:“她就算不是妖,可是她有一个妖怪老娘,怎么?你还觉得今日之事不够丢人吗?如果取了凤蝶这厮,我们李家,要成为花梨镇的笑柄了!而且她跟着妖孽长大,谁知道这小丫头会不会什么狐媚妖术,儿啊!娶妻不闲,祸及三代啊!”
李善支支吾吾道:“可我聘礼都下了……”
李氏看着儿子的脓包样,恨铁不成钢,只能唤来仆从,让他们将送去的聘礼再收回来。
李善心头纠结,想到和凤蝶的种种情谊和凤蝶娇俏的脸庞,心下不舍,可李氏态度强硬,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默然。
……
这边,凤蝶呆站在家门口,却怎么也无法抬起脚步迈入家门一步,红珠抬头看着凤蝶,见她双眼充满无助和迷茫,心疼不已,努力扯出微笑,喘息道:“蝶儿,别怕,娘亲不会伤害你的,娘亲……”
还未说完,红珠终于支撑不住了,一头栽倒昏迷过去。
凤蝶看着伏在地上的红珠,又回头看了看大红绸布包装的聘礼,猛地将大门关上,靠着门内身子一软,瘫坐在地面,两手死死抱着头,‘哇’地一声痛哭出来。
直到半个时辰后,凤蝶才哭累了,抽抽搭搭站起身子,将红珠扶进屋内,看着床上红珠皮开肉绽、诡异又狼狈的样子,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又见到红珠床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红色的嫁衣,精致的锈案、华丽的纹饰、柔软的布料……
每一样都显露着这件嫁衣的不凡,想必是为自己精心制作的嫁衣。
可是如今闹成这个样子……
毁了!都毁了!
她的一辈子,完了!
一直到深夜,红珠才缓缓苏醒,醒来却发现屋内昏暗,只有稀薄朦胧的月光,妖能在黑暗中视物,对她而言倒是没什么影响,不过她依然被吓到了。
因为她看见凤蝶枯坐在桌旁,没有点灯,面容憔悴,妆容已经哭花了也没有梳洗清理,仿佛一座死气沉沉的雕像。
“蝶儿……?”
红珠轻声唤道,一边起身,一边以微弱的妖力修复自己的身体,直到此刻,红珠才有力气将残余的翼根和触须收回,又恢复了人形的模样,只是面色惨白得如同一张白纸。
凤蝶听到声音,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向红珠。
“蝶儿,点灯吧。”
红珠伸手要抚摸凤蝶的脑袋,凤蝶确猛地一瑟缩,躲开了红珠的手。
红珠也呆住了,颤了颤嘴唇,也不敢说话,手只能僵在半空中。
大约一炷香后,凤蝶才缓缓打破这沉重的死寂。
“娘亲,今日善郎来下聘了。”
“原本今日之后,就可以请期了,善郎说,要风风光光娶我进门。”
“可是娘亲,今日下午些,我们家门口的聘礼,又被拿回去了。”
红珠心中苦涩,可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来。
凤蝶突然站起身子,神情癫狂起来,伸手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一扫而下,咆哮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我要遇到这样的事!”
红珠从没有见过凤蝶这般模样,她从来都是倾尽全力在培养这个女儿,给她提供最好的物质,最好的私塾,将她培养得知书达理,多才多艺,比起很多贵族之女也不遑多让。
但凤蝶此刻的模样,简直和疯了没什么两样。
凤蝶一把抓住红珠的肩膀,双眼赤红:“娘啊!我的好娘亲啊!我毁了啊,我这辈子完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红珠想挣脱,可凤蝶的双手像钳子一般死死禁锢着她的身子,凤蝶不停摇晃着红珠,口中不断质问着。
红珠摇着头,歉疚不已:“蝶儿……我,我想让你成为花梨镇最美的新娘,在织嫁衣,这、这嫁衣是我妖力吐丝制作的,我也不知道今日会有道士在,他感觉到了衣服上的妖气……我、我我……”
凤蝶狂笑起来:“哈哈哈,嫁衣!嫁衣!”说罢,放开了红珠,一个健步冲到衣架边上,伸手拽下那件精美华丽的红嫁衣,一把扔在地上。
又哭又笑,状若癫狂:“哈哈哈,竟是因为一件嫁衣?就因为区区一件嫁衣?我的好娘啊,我的亲娘啊!你把我毁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要我现在如何去面对善郎?我以后怎么在花梨镇做人啊?”
“我们走吧,蝶儿,我们离开这里吧,重新找一个地方,我们重新开始。”红珠满心祈求,希望凤蝶能冷静下来,和她一起离开,找一个谁也不认识她们的地方,一切从头开始。
凤蝶的狂笑戛然而止,愣神问道:“走?”
神情变得漠然,拍了拍被桌上茶水沾湿的袖口,从柜子中取出烛台点燃,屋子中才升起暖色。
凤蝶慢慢坐下身,伸手抚平衣裙上的褶皱,冷静得仿佛变了一个人,好似方才狂躁愤怒的人不是她一样。
凤蝶突然抬头,看向红珠,目光灼灼:“娘亲,你走吧。”
红珠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凤蝶。
“是的,娘,请您离开吧。你已经没办法再待在花梨镇,花梨镇容不下你的,可是我还好,我是人类,我还有希望,而且我相信善郎放不下我的,只要、只要还能想办法嫁入李家,我会慢慢好起来的,对!只要还能嫁进去,时间一长,会慢慢好起来的!”
红珠酸涩地看着凤蝶,心头复杂,千言万语在心头环绕,可最终也只化作一声叹息,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地上被撕扯得残破嫁衣,摇了摇头,颓然离开了……
……
“走走走!快走!”
第二天,天刚刚擦亮,凤蝶就跑去李府门口,一张小脸装扮得精致可人,但还是掩饰不了眼底的倦怠,鼓足勇气敲门。
小厮开了门后揉揉眼,睡眼惺忪看向凤蝶,可一看清人后,脸色唰一下就变了,活像见鬼了一般,立即关上了门。
凤蝶眼眶瞬间红了,不甘地咬牙,从前这小厮,一看见她都是点头哈腰地赔笑,她何时受过这般待遇。
接着拍门,那小厮就跟赶苍蝇一般在门后不断轰人。
“求你了小哥,你帮我通报一声,你就帮我叫一下善郎吧。”
“快点走吧姑奶奶,算我求你了,我要是给你叫老爷了,我半条命就没了。”
奈何凤蝶一直恳求,小厮也没办法,只得立即去禀报老夫人。
李氏一听那小妖女竟然还敢来纠缠,还在漱口就将杯子砸向小厮脑袋,厉声呵斥道:“呔,那小贱人忒不知好歹,将她赶走!她不走就把她打走!”
李善听闻消息,急急赶来,央求道:“娘,就让我见见蝶儿吧,蝶儿她是无辜的啊。”
李氏冷眼看着李善,不置可否,李善也只无奈离去。
凤蝶正在门外等待,想着若是李善出来,一定要表现得楚楚可怜,她不信李善对她是虚情假意,肯定还很眷恋自己,只要她能抓住李善的心,想必还有转机。
此时街道上的人也多了起来,看到李府门外站着的凤蝶,路人议论纷纷,对着凤蝶指指点点,凤蝶越发忐忑。
此时李府大门突然打开,凤蝶正要松一口气,就只见几名大汉拿着棍棒冲出来,对着自己喝道:“滚回去!妖女!”
凤蝶一下呆住了,只能不住摇头,道:“我不是、我不是妖!善郎!善郎!你出来啊!你看看我啊,求你了,你来看看我吧!”
在众人不断驱赶下,凤蝶发丝已经凌乱了,看上去实在狼狈,却听见路人传来“呲呲”地笑声,凤蝶愤怒嘶吼:“李善!你这个负心汉!你说过你爱我的!你说过会娶我的,你说的话都被狗吃了吗?!你还是个男人吗?!你有良心吗?”
李善站在大门口边上,心中实在不忍,举步向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