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折芳那厮，只要矿场放出这个消息，晚晚相信，他就会钻营到这机会。
这波她也没打算作瞒，没有犹豫就写在了条陈里——这种小聪明，云休厌要查她玩儿也似的。
自作聪明还是要不得。
晚些时候云休厌看到的时候，在前头就看到了陈折芳的名字，他眉微挑。
送条陈来的石兰也看到了这一行，“陈折芳，那惯骗？”
手上册子唰唰，话音方落册子已到那页，他说：“此人非善类。”
册上所记，这人七八岁混江湖，身体病弱资质不佳，靠偏门过活，是个没什么底线的钻营之徒。
云休厌目光还在条陈上，闻言未抬头，“不落城几人善类？”
区区钻营者有何好奇。
石兰，“可是秦妖女……”
云休厌略一抬眼，“日后也该换个称呼。”
“嗯？”
云休厌低下眼，“现在人人都知妖女已死，我有新宠，你这般岂不告诉人本尊有谎。”
石兰啊一声，恍然。
云休厌便将条陈指给他，石兰低头看去，这一看——
……晶石分类而售，下品为多，中者次之，上品少，上上品唯一。
招售商，以中家族为好，可使利之，不落城隐于后。
初，以上品赠风流人士，使广而引之……
石兰条条看去越看越讶，“这秦……小姐……”他心里吃惊，虽没做过这等事可这时也觉得这些想法的可行，只是还有不明，“分类属下懂，上品物以稀为贵，却为何还有一上上品？”
以他来想，上上品并不必要，有了反而让本来最好的上品显得低一等。
云休厌手指在那行字上轻点，“正相反，先有上上品，才有上品。”且这一枚上上品，秦晚晚怕是没打算卖。
唯一的东西，只会越来越贵，而最上品的贵重，势必让上品水涨船高。秦晚晚一计，不止当下。
石兰隐隐约约明白，再看其二他倒是懂一些，以前身在云家，云家本身就是财帛最丰，那些交往的大家族，有利可图，只要利足够大，他们未尝不能与魔修界搏利。
再三，“从上到下……”
是了，晚晚从没打算只靠平头百姓，自上而下，引领潮流还是要自上而下啊。这个世界没什么偶像出道的说法，但那些名士修士不就是最好的代言人吗，她在东临城时可见识过有段时间江湖有名的青成公子，就因一袭紫袍出现在江湖大会，那风姿立刻引起追捧，等那年江湖大会结束，好一段时间里，从修士到百姓，都爱整点紫色在身上，晚晚那年没少辣眼——
紫这颜色多难驾驭，穿得好都容易骚包，也就那什么青成公子，天生出尘，人才驾驭得了那颜色……
反正由此可见，这个世界也免不了偶像效应那一套。招不再老，有用就行。
也正因此石兰才惊讶——他虽一张木头脸，心里震惊是真，若不是秦晚晚行踪一直落在他们眼里，他一定怀疑这是旁人代笔。“想不到秦小姐她，于商事也有见地。”
他还以为她只会作妖。
云休厌表情几不可察的动了下，“那碟糕点，赏了去吧。”语气随意，说话间条陈也被他随意放在了一侧。
石兰看到桌上一碟没动过的云片糕，停顿了下才，“是。”
云休厌已翻看另一本条陈，看着看着，“还有何事？”
石兰还在案旁，手端着那碟云片糕犹犹豫豫，“尊主……”
“有话就说。”
“……您要是想赏东西，属下建议您换一种，这糕点，吃了就没有，或赏些可用的，这样一看到东西就能想到您……”
云休厌脸色已有黑的趋势，石兰顶着压力尽职尽责，“库房新进一批贡物，属下这里有记录，尊主要是需要……”
“石兰。”
“是，您说。”
“你知道小明的爷爷吗？”
“……昂？”
“滚出去。”
“是……”
石兰滚出去，云休厌目光落在秦晚晚的条陈上，若细细看，他眸底隐约出现一道红，移开目光，他任那条陈在长案一侧，不再动它。
*
秦晚晚收到云片糕，非常惊喜，“真的吗，真是赏给我的吗？”
这欣喜，不亚于提前收到年终奖，关键意外啊，她原还忐忑，没想到云休厌非但没驳她意见，还给赏了糕点，那就是说，“那个陈折芳，也能……”
石兰点点头，把云片糕交给她，说实话，他这会也不能肯定了，她是原就有这一面，还是生死相关的又一次作伪。
“这个人秦小姐可以用。”
晚晚听了松下这口气来，她已经收了东西，说是东西，实则没多少东西，主要回来申请一下，便与石兰说想住在矿场那边，最初诸事繁多，她住那边可方便些。
但这次石兰想也没想拒绝，“秦小姐不可外宿。”
“你要是不放心，可令人随我。”
“非也，”石兰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她，“秦小姐还未有听说么，如今秦小姐对外的身份。”
“你说秦眠？”
“是的，秦小姐现在是秦眠，城中皆知秦小姐是尊主新宠，尊主还拿一个矿场随你玩耍，秦小姐觉得外宿合适？”
“还是说，秦小姐想尊主去矿场过夜合适？”
啊这……
“不合适……”
合适她也不敢啊。
“当然这只是属下一人之意，若秦小姐坚持，可自与尊主说。尊主之令，属下无不遵从。”
“那不了不了，”晚晚轻咳，“就，白日在那边吧。”
石兰记下来，不再说什么，随着她往矿场去。
路上所见皆向城主府的马车退让，看到驾车的是石兰，更坐实了尊主有新宠的事。
晚晚虽有些囧囧，但还是尽力配合，这次到矿场，行动间便显出些肆意来，她不知云休厌为何给她个假身份，但，配合就完事了——
谁叫她欠了他呢。
矿场已将人准备好了，彼时天微暮，矿场也到了放饭的时候，晚晚在拥挤的人里看到了一闪的身影，高个极瘦的女人，但消失得极快，几乎一下消失在人潮里，她收回目光来。
“……秦小姐，人已选好，是我们几个层层选来，精通剑宗五大世家的事，也是外面来的。”二花首领边说边引她到监楼去，“小姐可先看看，若不合眼，属下等再选。”
他方见石兰又一次亲自护送，还送了新的尊主令，尊主令上说要他们配合秦小姐，尽量她想做什么都依着，他还有什么不明呢，眼前的秦小姐，恐怕比想象的还受宠呢！
再看秦晚晚，着一身半旧的衫，发也随意的挽。
小首领心里暗道怪哉，不爱珍奇不在城主府享乐，偏喜欢往矿场折腾，尊主的喜好，先是妖女又是这般，也是，怪哉。
这样想的不是他一人，矿场大小首领也少不得如此——
他们这些人，从没把矿场看成了不得的地方，现在晚晚折腾，也当着完成尊主命令。私心里对她却是轻视的。
一个没有修为的女子，以色侍人，尤其色还并不出众，他们认为云休厌很快会厌弃了她。
晚晚兀自兴致，到监楼中见到的果然是陈折芳。
才过几日，他仿佛更羸弱。
“见过小姐。”他恭敬行礼，行的还是跪礼，晚晚佯作严肃的打量他一番，又问他两个问题，便点头算是应下用他。
陈折芳老老实实，直到晚晚挥散其余人，房里只剩他们二人时，陈折芳方给她大拜，这一次，行的是剑宗的礼数。
“多谢小姐大恩。”
郑郑重重。
“你果然认出我，”晚晚避侧身，“你不必谢我，你我当初说好，我愿赌服输，说助你一回便助一回，”她提醒，“不过也仅此一回。”
“自然，”陈折芳温温和和，“小姐想知的外面事，不知青城如何？”
青城，青城有青成公子。
晚晚心里一动，这果是个聪明人。
“不急，先与我说说大体。”她坐下来，姿态就放松了些。
陈折芳笑得更温和，“折芳听令。”
一个时辰，晚晚方知低估了他——
这个厮，堪称一个生意鬼才。
未看她条陈，单听她提的几句他便领会了她的意思，并且立刻顺着这思路说出了可行的计划，还很详细。
比如说到跟他们合作的世家，他就立刻建议了两个世家，一南一北，并且将世家里大家长脾性，家中谁是突破口，哪人有哪些软肋，他都一清二楚。
“蒋家君子之风，道貌岸然，刘家外里繁华，内里亏空，”他道，“这两家，与蒋家交道可有名声之好，只是小人多防，刘家产业铺的大，这一代家主无能，若要入手，可提前操作，选一位意愿合作的继承人事半功倍。”
他自己就是个小人，说起别家小人丝毫不觉为难，还有操纵一个世家继承人，这种事也被他说得语气如常。
晚晚一惊一惊的，心道奸商啊，这才是奸商的料啊，这人才，她不拿来用就太祸害旁人了，还是她吧，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将这厮收在麾下。
陈折芳有意在她面前表现，便是表现一个毫不遮掩，唯她所图至上，他故意表现出这一面，也是向她投诚的意思。
晚晚隐约也察到了，不过也是奇，这陈折芳这般不顾他们以往龃龉，一往无前抱她大腿的架势，他就不怕她创业未就半中道崩殂？
罢，他既自愿，她没有不收道理。
眼下没什么比这矿场搞起来更重要的了。
晚晚默算日子，今年，是江湖大会召开的一年，她没有太多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