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疲力竭,模糊里仿佛看到赤豹不知从哪儿叼来许多草茎样的东西,它将那些东西覆在她身上,边翻面边覆满了身,唔……
莫不是下口前还要腌入味儿?
行嘛,讲究。
草茎在覆在身上,说不清的刺痛麻痒,偏赤豹踩着她的手脚,她动弹不得,这般说不清的难受里,末了到底不知是昏还是睡没了意识。
*
“哦?没有吃她?”
寝殿中,云休厌声音轻轻,笑一般。
石兰在暗处,“是的尊主,赤豹没有吃秦小姐。”
石兰是云休厌幼时便在他身边的侍从,年纪不大,二十三四,生就一张面瘫木头脸。他随云休厌多年,当年云休厌出云家,他亦随着成为魔修,很得云休厌信重。
此时他在暗处,一手托一本薄薄册子,一面没什么表情的禀。
寝殿里一时无声,比起城主府的奢阔,这里空旷得突兀,除过床榻,仅有一案一椅。
云休厌便坐在那唯一的椅上,临窗边,此时已熹微,这里比外面还有暗,他整个人仿佛陷入这暗里,手指在案,一下下叩。
“继续。”
“是,”石兰道,“赤豹先将秦小姐叼入水中,后给她用了药草。”
“药草于秦小姐伤有益,此时,秦小姐已晕去。”
“晕了。”
“是的。”
叩击桌案的声音微停,石兰一板一眼:“可需撤去诛杀令?”
云休厌轻轻眯眼,声音也仿佛吞了墨,“不必。”
石兰记下来,云休厌薄唇的弧度也像薄薄的刃,“给世家们去信,就说,我的人在他们地界消失,他们必须给我交代。”
“是。”
“还有,往后不必称秦小姐。”
“那么属下称什么适宜?”
“妖女,秦晚晚,毒妇,蛇蝎。随你选。”微抬的手指再次叩下,落在薄薄一封信上,他眼底渐又染上郁色。
石兰道:“那便妖女吧,”他在册子记下,嘴里:“毕竟您当时亦受这声名所引。”
云休厌脸一黑,片刻,吐出一字,“滚。”
“……是。”石兰挺着一张木头脸退下去。
殿里只剩云休厌一个,他目里情绪才氤氲而出,淌在暗色里仿佛染得更深。
这殿中,关乎她的一切都已被除去,薄薄一信,他看到绝情二字,这殿中唯一未动便是这封留书。
窗外是泽里日暮,他怎会忘记,是这样一个暮夜,她留下此绝信,道与他断情绝交,那么张扬,那般洒然,嘴角微勾,他眼里没一丝笑意。
秦晚晚。
“秦晚晚……”
秦晚晚是腹中饥鸣时被迫醒来的。
初有片刻迷茫,看着魔修界特有的朦朦泽气,她还以为仍是与云休厌好时,张口正要唤人,却对上一双铜铃大的眼。“啊……”
这下,清醒了。
“赤、赤豹……”
好家伙,泽气还是这泽气,魔修界也是魔修界,就是她秦氏晚晚,从府上娇客,变成兽口储食。
这一激灵,昨夜种种便尽数想起,这会儿看到赤豹,只喜于它没有趁机吞了她。
“赤豹,多谢你。”
小着声,她先对它道一句谢,再察身体,仍有痛痒,但比昨日已好许多,这会还能想不到赤豹昨日衔来草茎是为她所治,登时眼含热泪,若不是赤豹高傲的眼神太过不屑,她真当壮胆上前胡撸一把。
“咕……”
肚腹鸣声,赤豹眼神鄙夷,她尴尬轻咳,“这,我也有几日没吃好……”
莫说崖下,便是后几日,她重伤难食,也不曾吃多少东西,不过看这情形,她打量石窝,赤豹显然很爱干净,它的窝也没有杂七杂八的东西,别说吃食,多一片草叶都没有。
赤豹卧在窝边,懒洋洋舔一下爪子。
晚晚犹豫一下,还是没钻出石窝,她记得赤豹的吃食有专人负责,到时到点就有人送来,到时她的那份大约会一并送来。于是强忍饥饿。
早知这样,当年就不听狗系统的,说什么“辟谷术没什么用,你可是一个娇蛮受宠人设,秦家饿谁都不会饿着你”……
秦家是没饿着她,可现在是不落城!
狗系统……
再次怒骂系统三百遍。
然而至过午,赤豹的吃食送来,晚晚才傻了眼——
这,这……
这满满一盆,生肉棒骨,这……
“我的呢?”从石窝里探头,她问那送食者。
“你?”
女子声音,鄙夷嘲讽,晚晚也是这时才后知后觉,这城主府中……有了女子?
微一怔愣。
送食的女子穿着侍者的衣裳,深色,她看起来年岁不大,深色的衣裳裹着姣好的身材,反显得愈发娇艳。脸上圆嫩,眼睛里是魔修女子特有的外放的情绪,这会是不掩饰的对她的鄙夷。
“你是什么东西!还想格外取食?”
晚晚一滞,就听她含讥带讽,“没有你的食物,大人们没有吩咐。妖女,看来你还当自己是昔日妖女?”
那不然呢?
晚晚就看她端着一大盆生肉到赤豹跟前,声音甜蜜,“赤豹,喏,你的,要好好吃哦。”
再瞥一眼晚晚,“呸,什么东西,背叛尊主大人还想要吃食,我看就该把你剁碎喂了赤豹!”
晚晚饿得慌,没心思跟她反击,一个小丫头,她瘫在石窝里,其实心里也清楚,给不给她吃食也不是小丫头说了算,还有……
云休厌这厮,那会儿说什么身边只她一个,再不让旁的女子近身,还说城主府里一个女婢都不要……
翻个身,她啧一声,才多久啊,她离开也只月余吧,给赤豹送食的都换成女婢了。
呵,男人。
系统果然没有说错,这个厮,天生寡情!
想想也是,她从前和他好,也全是她主动勾搭啊,凭本事勾搭到的人,现在凭本事不要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心里是胡思乱想念头够多,可肚里实在饿得慌,她只得想法先填饱肚子,罢,先填饱肚子,待她吃饱再来思这后续之计。
眼珠一转,瞧着四处无人了,慢慢朝窝外爬去。
“赤豹……”
赤豹胡须一动,未搭理。
她轻咳,“赤豹!”
大了一点声。
这一次赤豹抬眼看她一眼,她匍匐地上,眼神可怜,赤豹抬爪在盆中一拨,一块肉拨出盆外,正滚到她面前。
她:……
谢谢大哥,只是……
生肉刺身,实在下不了口。
“赤豹……”
这几厢试探下,声音讨好就明显多了,仗着赤豹似乎对她颇有些宽容,于是凑近了到跟前,挨到旁边:“赤豹你能不能……”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怂恿起来。
当夜石兰再去禀告的时候,眼神便隐约多了几分微妙。
主殿里,还是一样的空旷,这是秦晚晚留下绝情信之后,他家主子一怒之下将所有她用过沾过的器具都扔一个遍,只除了,石兰眼皮一挑,看过那窗边书案,案上薄薄一信——只除了那信。
当日秦晚晚留信,便是在那书案上,她走后月余,如今那信所在仍是最初样子。
云休厌微闭着眸,今一日他未在城中,出府除了魔修叛乱,“府中如常?”随意一般,他开口。
石兰:“如常,”他将不落城中情况汇报一番,又说昨日吩咐的给剑宗五大家族的信也已送出,再有就是,“秦、妖女那边,未给她吃食。”
云休厌没抬眼也没说话。
石兰便道:“赤豹与她分享了吃食,可她不食生肉。”
座上轻嗤:“她倒娇贵。”
还以为是在秦家么,抑或当初因一片云片糕折腾白蘅一月在江湖遍寻,只一个在她说来“最正宗”的口感。
往后微躺,她姿态放松:“送吃食的,是哪一个?”单看这般,很难将他和白日那个杀伐狠绝的魔尊放在一处。
石兰:“是新入府的婢女,名唤三秀的那一个。”他又补充,“相貌最佳。”
嗯一声算听到,云休厌示意石兰继续。
石兰:“妖女不食生肉,遂说服赤豹,晚间一餐,赤豹衔妖女入膳房,妖女在膳房用食……”
云休厌睁开眼,“哄人好本事,现在连畜生也不放过。”
“尊主说的是,您当年就是被这般所哄。”
云休厌一下沉脸,石兰这回适时闭嘴。
“还有呢。”
还有?
石兰低头看记录册,“食一拿一。”
秦晚晚她吃了一份拿了一份。
说完看向他主子。
云休厌目光幽深,仿佛还在等他回禀什么。石兰木头脸纯洁的回望他。
好一会儿,云休厌才吐出一字,“滚。”
石兰滚出去,云休厌捏着眉心,他是蠢了才会觉得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