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任娇儿顿了一顿,“尊主……”
急急一礼,她怒容,“这老奴!”
园主讶一声,“这不便是尊主那侍从?”他打断女儿的话,“真是,方还与尊主请罪,园子里招待不周,竟让尊主身边人险些丢失,实在罪过罪过,还望尊主恕罪才好。”
说着他行礼拜下。
任娇儿瞪大了眼,“父亲!”
“娇儿,”园主语气微严厉,“尊主面前不要淘气。”
任娇儿还有什么不明,她的怒容那么明显,她父亲难道看不出?她方才分明言怒,可父亲显然不让她说,就因这人是尊主府中人?可一介恶仆,难道尊主是那是非不分之人!
任娇儿不平,直直看向云休厌,“恶仆中伤,背后嚼舌!”
她的脾性,何曾有委屈的时候,此时声音出,一击便跟着向秦晚晚身上去,晚晚此时不能再躲,一咬牙闭眼,然痛意没来,“尊主!”却传来任娇儿的声音。
任娇儿不敢置信,她看着轻松化解了她一击的云休厌。
园主神色一变,亲身上前来阻,“娇儿做甚,尊主面前,怎可如此不稳重!”
“他中伤你!”任娇儿却只对云休厌,“尊主,我是为尊主你……”
“本尊的人,还轮不到旁人教训。”
慵懒的声,但在场皆听出一缕寒凉。
“娇儿!”园主唤人,这次不由分说禁了她的法力让人带她下去。
任娇儿扭身不平,“那敢问尊主如何处置,这等背后嚼舌的恶仆,难道尊主竟也能纵容包庇,尊主你——”
声音彻底隐了去,老园主忙是歉声,陪行的宾客打哈哈粉饰太平,好在云休厌没有计较的意思,只是道一句“贵媛年幼”便从此过。
众人听在耳皆松一口气,只是也心知老园主的打算这下怕是要落空,毕竟年幼一词用在这里,可算不得什么夸赞……
一行人继续前行,跌地的晚晚也慢慢爬起,水衣女子不知何时来了这里,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她没有解释,只向她咧嘴一笑,一瘸一拐向云休厌一行跟去。
开玩笑,她现在要是落单,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老园主,她确信他方才是动了杀心。
也是,打算好的一桩姻缘,不过老园主,这两个,强配灰飞烟灭,拆散他们,幸福大家。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不过……
目光望向云休厌,她倒没想到他会护她,不过也亏他那一句,娇儿小姐怕是真的死了心——他这尊主,身体力行的让人家小姐看到了他果真在某些事上“是非不分”……
被“扶”下去的任娇儿的确大受打击,回去便将自己关在闺内,以一场痛哭祭奠她还未萌芽便死去的爱情。
再说晚晚,跟行一路,幸好他们未行多久,老园主略略带他们观行,便请他们入泽园最盛名的温汤。
美貌的侍女迤迤款款,腰肢细软,身姿娇美,各自往侍奉的客人前带路,每人身边至少四人,云休厌这里最多,略略数一数,有七八人之多,晚晚暗啧一声。
待进内里,山石为绕,偌大温汤,泽气隐隐,她自觉退角落,见一众罗裙妙女向云休厌的一幕顿觉眼熟,再一想,此情景不正是二师兄得遇蜘蛛精那一幕嘛,再看云休厌一身黑衣,可不正与那二师兄变的鲇鱼精似了,这一想,就露出一点乐来。
这一乐,却不知是云休厌太敏锐还是她太忘形,脸上的笑还没收,就对上云休厌的眼。
她一僵,笑就僵在嘴角。
云休厌目里深得很,他眯眼,对一众罗裙微抬手,“下去。”
晚晚僵着脸,看着姑娘们也不争取一下什么的就听令下去,再看云休厌那神色,她惊觉顿起,这,不会是算方才的账?
这,太快了吧!她以为云休厌不会放在心上!
姑娘们鱼贯而出,偌大温汤氤氲里只剩两人。
云休厌看着她,“急事寻我?”
尾音微挑,晚晚愣怔,急事?什么急事?啊,哦!“对,我是有急事,是突然想到……”
那个借口啊!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她忙道,“我原、原在外等着,却看这园子里,看似布置精致,细看却另有玄机,似有迷阵,尊主只身一人,我就想着,想着……”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云休厌一抹轻嘲,她轻咳一声,也明白了——这谎圆得实在不怎么高明,毕竟她这个模样,真要有事别说帮他,全然一累赘。
但云休厌没有再嘲她,许是氤氲的水汽朦胧了他,让他此刻看起来和润许多,晚晚竟在他身上看出些许慵散来,她还怔。
“过来伺候。”
却听他说。
语气再寻常不过,像是对任一侍从。
她又慢一拍,“是……是。”
提步近,愈近里看到他衣领微散,是方才侍女们拨乱,伺候,伺候,她……先宽衣?
泽气微腾,她隐约眩晕感,尤其愈近,近到身前时,一点酒气氲来,她强压那莫名的紧张,抬手向他衣襟。
指尖方碰到衣襟,“本尊眼光,歪矣?”
小手一抖,她险些直接拉开他的衣裳,蓦地抬眼。
“本尊以折辱人为乐?”
微微勾唇,浓深的眸子紧盯着她。
“不,不是……”完蛋,他怎么全听了到?!
“得本尊心者,都不是常人?”
不,不!她晃着脑袋,“误,误会,尊主,您误会我的意思,我是……我是说……”
要命!
怎在这等着她!
他目光微落,定在她面上,甚至带一点闲适,她脑中飞速转动,“我、我当然是赞你,当然是夸尊主!”
“哦?”眉微挑,示意她继续,手上继续,嘴也继续。
她只得伸手,继续给他解衣,压低声音,“我是观这园,处处玄机,想必那园主不是等闲辈,与他联姻,恐被利用……”
他一声气音,似轻嗤也似笑,她硬着头皮,“再说尊主何样人,若被这别有用心之徒得逞,岂不是折辱了你……”话到这里,她自己也虚了,若说折辱……恨不得咬舌,她多余提这点作甚,又道,“我又观那小姐性情,实与你不十分相配……”
憋屈啊,她是为了谁啊,可惜好事做了偏没法出口,但奇异的,她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生气?
至少比起捉到她的那一夜,他周身那吓人的煞气没出现。或,他其实也不大想这桩联姻?所以她搅合了正合他意?
这一想,便忍不住抬眸,却对上他氤氲变化的眼,她一呆,手捏着他的衣裳,他目光从她的眼慢慢下,落在面颊,他撩唇一笑,晚晚就知他在笑什么了,面具……
当初面具送她她没有用过,现在迫给她了,她却用的顺极,后知后觉,她才想到自己将面具戴起摘下一人分饰两角,这好像比她说坏话被正主捉到更丢脸些……
“我……”
再开口,她瞥见他面上一丝缓和,心道他果然没有生气,但一句话未说完,便觉他目光微眯,周身凛起,她眼前一晕,待反应过来,她已又回到那个角落,温汤边,云休厌外袍已落,他穿着内衫,一瞬里气息已有什么不同。
怎么了?
她警醒,想开口才发现全身被滞住。
“既来了,何必再隐。”
谁?!
她蓦地瞪眼,但见温汤另边,正正相对的地方,一人影渐渐出现,泽气隐现,仿佛是泽里化成的人。
她瞳里骤缩,是!
“白宗主来得甚快。”
云休厌泡在温汤里,语气适然,仿佛对此毫不意外。
白蘅!晚晚陡然心里惊疑,他怎么会,他怎么来了?
“云尊主既知白某来意,白某也开门见山,”短短时日不见,晚晚听着他的声音仿佛沉哑了些,泽气里看不到他神情,只听他道,“晚晚,她何在。”
微一愣,白蘅是来找她?
——传开了吧,都一两天了……
——大消息呢,妖女头掉的时候,可正滚我面前呢!
谣言!
是那谣言!
白蘅因她身死的谣言才……
“何在?”云休厌的轻嗤,“你以为她还会何在?”
“你不会杀她。”
白蘅声音沉暗,他向来温润,极少有这样语气,云休厌面露轻嘲,似笑非笑,他不掩煞气,不掩魔气,泽气里落在白蘅眼中,邪气冲天,他呼吸骤窒,“你难道,你竟,竟杀她……”
“她辱我至此,杀何以过,”云休厌嗤,“不然呢,白宗主何必明知故问,诛妖会上,你我同分半壁,你如今作态,令本尊作呕。”
“云休厌!”
白蘅声重,仿佛极大克制,“遗物。若,晚晚身故,她的遗物,何在?”
云休厌勾起唇角,眼底已是冷色一片,“你以什么身份,来要她的遗物。”
“我与她,与秦家,秦家与我大恩,”白蘅声音缓下来,带一点强自的平和,“云休厌,我今日,不欲与魔修界如何,今日只为私事,你已……杀了她,她旧物与你无用,我只是想,为她立一冢,而已。”
姿态放低,以他如今身份,这般在云休厌面前,已然是自折。
“哦?”云休厌含着笑,“那么,你拿什么来换?”
不要!
晚晚心中大喊,但无法出声,她到此时方真正明白,云休厌此行目的……
什么泽园任娇儿,全不过是障眼而已,他怕是早就知道白蘅会来,选在此,也不过是此地适宜,脑中不由想起那处处阵法,顿时警铃大震,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