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面无表情。
任娇儿,“我爹爹还在里面?”
“是的。”
“真是无趣。”任娇儿嘟嘟嘴,不高兴,“早知我今日就不跟来了。”
“小姐。”身旁婢女小声。
“知道啦,我又没有乱说话,”任娇儿转过身去,不再面对殿门,“本来嘛,我也没想到今日会这么无趣。”
长在泽园中,她自小没受过委屈,今日知道她爹来尊主府,她也不知什么心态,或许是上一次“灰心”得太快,让她在云休厌走后反而生出些悔意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听信一老奴的闲言,再说,当日与那老头对话的女人她找遍了园子都没找到。
只是没想到除了眼前三分,哪哪都是规矩去不得,她快烦闷死了。
“上回那老头呢?”
眼神一转,她回身来,问石兰,“就是上回尊主去我们园子,随车赶马的那车夫。”
石兰木着脸,“小姐说他啊。他今日不在城里。”
“这样啊,”任娇儿哼一声,“算他运气好。”
“本小姐听说,你们府里有一个叫秦眠的,说是尊主的新宠,她人何在?”
说话间眉眼便带一份倨傲的轻视。
任娇儿是没想到,短短数日,云休厌就出现了一个新宠,她在泽园是不知的,进了城中才听说,当即脸便怒了。
“怎么,又去钻那矿啦?”
什么尊主宠爱她,任她玩耍那矿场,任娇儿是不屑的——什么样女子爱跑去卑贱之地,尊主又怎会宠这样女子?
她想这般想,可偏又记得那老头所言,尊主喜好异常,她自己心思难定,这会说起来脸上便现了出来。
石兰还是没什么表情的道一句是。
他话少木头脸,任娇儿心里恼怒,却也知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便哼一声转身。
“小姐!”婢女急忙跟上。
任娇儿扬声,“本小姐不在这儿了还不成?真是无趣,本小姐待不下了,我要出去还不行!”
哼,不是不告诉她,她就不信,堵不住那秦眠!
石兰道一句大小姐果真任性,忙令人跟上,“见机行事,最好不要让她们遇上。”
“若是遇上……”
“保秦小姐安稳。”
“是。”
这厢任娇儿出府堵人,那厢晚晚方进城内。
她带了许多礼物,这会在车内数看,礼物抱在高女手上——
高女便是先前被折芳一张饼收买帮她抢床位的那女子,她在几日前被安排来照顾晚晚。
晚晚问她名姓,她只摇头,晚晚便为她取名高女。
几日来高女话不多,晚晚不问她绝不多说一句,只是闷头做事,晚晚看她这副性子,再送回去怕是除了挖矿也为人不喜,便也将她留了下。
高女话不多,但力气大,晚晚带的礼都被她抱着,上车后晚晚让她放下她也摇头,“磕碰。”
晚晚便不劝她了,这几天她也摸着她性子了,是一个认定就不会改的。
便点算起礼物,也想着怎么说江湖大会的事。
外面有议论纷纷:
“看,回来了……”
“奇怪,今日早呢!”
连续十几日,城民们已然习惯秦晚晚的车架每日往返城主府和矿场,对于这个尊主的新宠如今已无人不知,大家都认为她怪的很,不常伴在尊主身侧,反而乐意往矿场跑,听说矿场里现在都听她的呢!
“尊主真是纵容,要我说,这女人外面来的呢……”
“哦?”
“你想啊,那矿场有什么,华而不实,净是剑修那些废物喜欢的东西,这女人这么爱往矿场跑,不是剑修的人也与他们少不得干系!”
众人点头,倒觉得这说法可信,尤其,“你看做派,剑修的女子最是个扭捏,此女前些时日恃宠,仗着尊主宠爱,今日回的这般早,那泽园的小姐,任家人来拜尊主了,这不就急了……”
这八卦声里,晚晚的车架飞快而过,车行闹市,人群早已速速退让,便这畅通无阻中,忽一阵躁乱,躁乱发生得极快,人也撞来得突然,一魁身男人冲撞车架,车架紧急一停,车内晚晚猛地一歪险些撞上车壁。
高女眼疾手快一把扯回她。
“多、多谢,”她晕晕乎乎,“外面,外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小姐恕罪,外有冲撞者,属下已解决。”
车外魔修跪地请罪。
晚晚扶着脑袋,“无妨,”她心里一叹,拒绝去想那个已解决是什么意思,“继续……”
但话没说完,车架外便有一声,“小姐,秦小姐,小女子恳求秦小姐一见!秦小姐——”
女子声音,凄楚哀求。
晚晚便一顿,“外面是谁?”她开口得很快,因知稍晚一步,这女子恐怕也落得个已解决的下场。
这一问,外面正欲动手的魔修一停,那厢高女撩开车幔,晚晚看去——
“小姐,秦小姐……”
车架前侧,一身绯裙,伏身在地的女子,“红,红姑娘?”
这伏在地上的女子,不是那日府中所见那位叫红言的舞女又是谁?
晚晚惊讶,眼前的红言与当日所见相去甚远,她此刻满身狼狈,一身衣裙扯破,露出的手臂伤痕累累,她伏在地,再无那一日从容优雅,听得晚晚认出她,那红肿的眼里才流出光芒,“是,是我,秦小姐,是红言啊。”
“你这……”
“小姐请救我!”
那厢护持的魔修听得晚晚认得此女子,已然将周遭人群驱赶,这时偌大街上,近旁无人敢近,红言含泪道来……
却那日她从城主府出来,便被一行魔修看上,她推拒不肯便痴缠多日,今日痴缠不过终于动起手来,方才那冲撞,便是那男人抓她心急,“不想撞上小姐车架,惊扰小姐也是他命。”
晚晚随着看去,果见路旁另一侧一个魁梧大身的男人已然无生气,红言叩起头来,“小姐,求小姐救我一命,这男人,这男人今日身死,他的兄弟定不肯饶我,我落他们手中只有死路一条,小姐,小姐看在我与您一面之缘的份上,搭救我一条性命吧!”
“红言在此立誓,若得小姐大恩,余生定粉身相报,为奴为婢当牛做马,红言任凭小姐驱使,小姐,求秦小姐……”
难说下去,她的泪流了满面,深深伏在了地上。
晚晚惊然,一袭话听完,那厢有魔修上前,低声告诉她此女并未说谎。这片刻里他们已然查过。不落城任何事都在城主府耳目中。
“秦小姐……”红言抬头求她。
血和泪水,她并无那夜精致,仿佛全然不在意自己这般狼狈,只想恳求她活下去,晚晚……心情有些复杂。
“小姐。”护持的魔修开口,他得了石兰命令,此时看向红言的眼神隐隐杀意。
“别。”晚晚抬了抬手。
红言眼中露出光芒,“姑娘大恩,红言……”
“别,你也别,”嘶一声,她稳稳呼吸,看着娇弱狼狈的美人,“我不缺奴婢牛马。”
“我不会收你。”
红言脸上煞白,“小姐,秦小姐为何……”她喃喃,仿佛一瞬失去生的希望,“难道因红言曾,那夜曾……”
“对,”晚晚没有迟疑,“就是因为你给尊主陪过酒。”
红言怔住,仿佛被她的话惊住。
晚晚叹气,“红小姐,我妒心很重的。”
“你那夜与尊主相近,人又这样娇美,我怎能放心让你再入府中呢?”
“不单是你,”她一脸认真,“今天,我秦眠放话在这,不单是你,不落城的女子有一算一,谁也不要打这样的主意,尊主自己看上也罢,谁要想从我这儿接近尊主,我告诉你们,休想!”
她仿佛气得脸红,站在车架外环视着街上,仿佛到处都有居心不良的女子似的,她站得高高,姿态也高高,一脸恃宠的得意和泼蛮。地上的红言已然说不出话来。
“你,”晚晚这才看向她,皱皱鼻子不耐烦,“既然求到我这里,矿场,将人送到矿场,交给我的属下,让他处理处理吧。”
说完她进车里,唰地拉上车幔。
车架外,魔修上前,架起红言便带她往矿场,红言的声音没说出口就被禁了声,晚晚在车内,感受着四面寂静无声,车架再次行起,晚晚以手抚心口,长长吐口气,呼——
这样,算唬过去了,吧?
她兀自拍心口,小声的喘气,对坐的高女愣愣的。
“咳,刚,霸气的吧?”
霸气,何止霸气,她悄往车外看,路上女子都似乎少了呢……
那魁身壮汉尸身还在那,谁要想这时范在她手里,尽管不开眼就是。
“是不是很惊讶我刚……咳,其实我是有理由的,那个红言,她的确……”
的确喜爱云休厌——那夜里,还有现在,她眼中的爱慕都难以遮住。
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么藏不住的,即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红言就是啊。
她眼底藏不住啊,所以她一下就看了到。
“这样没办法……”
“这戏码我可太熟……”
高女扭头看外面,也不知听到没听到。
晚晚心道路遇女主当个奴婢,而后接近男主什么的,这种戏码她可太熟悉了……
接下来就是陷害主母勾搭男主宅斗争宠戏码了——
她纵然不是个主母,可云休厌在这妥妥男主啊,她理解红言盯着他,可她开不得这口子啊。
她自己都一地鸡毛呢,可庇不了任何人。
矿场,矿场接下来会与现在不同,交到陈折芳那里,他是个聪明人,会给她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
哎。
做人难,做女人难,做一个名妖女难,做名妖女的小号更难。
今天也是深藏功名的一天。
但今日显然是命犯莺燕的一天,车架到城主府,还未到门口,便见门前突然出现的一身影——
黄衣黄鞭,貌美骄扬,不是任家那一位又是哪个?
晚晚一瞬里很有调车转身走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