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父子之间
执灯2025-07-28 17:292,023

  寒石村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时,谢明渊正伏在案前核对新一季的药田账册。

  窗棂外飘来荞麦粥的甜香——是林小满特意让厨娘熬的,说他近日总说胃里泛酸。

  笔锋在"川芎"一栏顿住,院外突然传来犬吠。

  不是寻常的警惕吠叫,是带着几分惊疑的低鸣。

  谢明渊抬眼时,恰好看见林小满从廊下经过,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封的卷宗,发梢还沾着晨雾的水珠。

  "有人进了村。"她脚步未停,却偏头说了这么一句,"你爹。"

  案上的狼毫"啪"地摔进砚台。

  谢明渊霍然起身,墨汁溅在账册上,将"三十亩"的数字晕成模糊的团。

  他大步跨出房门时,正撞见院门口那个穿粗麻衣的老者——白发被晨风吹得蓬乱,眼角沾着未擦净的灰,可那双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

  "爹?"他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谢靖安没应,目光在他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他腰间那枚半旧的玉牌上——那是谢家祖传的信物,谢明渊从流放北疆起就没摘过。

  "谢崇山的党羽上个月在沧州被剿了。"谢靖安开口就是冰碴子,"你倒好,还戴着他当年赏你的玉牌。"

  谢明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住玉牌,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您当年走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被抄家流放?

  想过母亲在充官奴的路上咳血?

  想过我每月毒发时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我走是为了留条根!"谢靖安的声音陡然拔高,粗麻袖口下的青筋跳得厉害,"若我当时露面,谢崇山能连你们的骨头都碾碎!

  可你呢?"他一步跨到谢明渊跟前,指节几乎戳上他的胸口,"你现在做的事,和当年缩在谢崇山阴影下的傀儡有什么两样?

  北疆的军报你压着不报,止戈院的兵丁你藏着不用,你当自己是在保谢家,实则是在养虎为患!"

  谢明渊的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

  他望着父亲眼角的皱纹,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谢靖安带他去校场练箭,也是这样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却藏着化不开的疼。

  "您知道我为什么压军报?"他声音发颤,"因为萧景珩要的是北疆稳,不是乱。

  您知道我为什么藏兵丁?"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因为当年寒骨散发作时,是小满用银针扎进我心口三寸,才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我要护的,从来不是什么谢家荣耀,是活着的人。"

  廊下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

  林小满靠在廊柱上,手里的狼毫还在卷宗上走着,墨迹随着她的动作蜿蜒:"谢大人说要留根,谢学士说要护活人。"她抬眼时,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我记下来了,明日让苏婉娘誊抄三份,一份送兵部,一份送都察院,一份......"她指尖点了点卷宗,"送御书房。"

  谢靖安猛地转头:"你疯了?"

  "没疯。"林小满将卷宗收进檀木匣,锁扣"咔嗒"一声,"萧景珩要的是忠诚,不是驯服。

  他得知道,谢家父子有分歧,有血性,但更有分寸。"她摸了摸胸前的旧荷包,那里躺着谢明渊今早塞的糖霜核桃,"再说了,总得让陛下看看,谁能把这盘棋下明白。"

  三日后,御书房的青砖地上多了半块摔碎的汝窑茶盏。

  萧景珩捏着谢府父子的争执记录,指节泛白:"好个谢家!

  一个藏兵,一个怨父,合着把朕当傻子?"

  "陛下。"跪在阶下的苏婉娘将两个黄绫包裹举过头顶,"林协理说,这是《止戈军归顺书》和《北疆屯田赋税总册》。"她声音清亮,"附言里写着:'臣妇愿以止戈之力,助陛下安定四境。

  '"

  萧景珩的目光扫过附言末尾的朱砂印——是林小满常用的"满"字小印,歪歪扭扭的,像孩童涂鸦。

  他突然笑了,指尖敲了敲案上的记录:"这女人,倒会拿谢家的刀子割朕的疑心。"他挥了挥手,"准了。

  让礼部拟旨,止戈院升格为北疆安抚使司,直属兵部。"

  寒石村的荞麦田泛起金浪时,新诏到了。

  谢明渊捏着烫金的圣旨,抬头看向站在田埂上的林小满——她正踮脚够荞麦穗,红绒绳扎的发辫在风里晃,倒像个贪嘴的村姑。

  "你什么时候算到萧景珩会松口?"他走过去,顺手帮她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从在白骨谷烧军械那天。"林小满把攥得温热的荞麦粒塞进他手心,"您父亲要谢家存续,陛下要北疆安稳,我要百姓吃饱穿暖。"她望着远处正在收麦的村民,眼底映着阳光,"三个人三条心,总得有个人把线头攥紧了。"

  谢明渊突然握住她的手。

  掌心的荞麦粒硌得生疼,他却笑出了声:"我从前总觉得,你不过是个会算田亩账的村妇。"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现在才知道,我不如你。"

  田埂那头传来咳嗽声。

  谢靖安拎着两坛酒站在树荫下,粗麻衣换成了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倒像个普通的庄稼汉:"能说出这话,说明我没看错她。"他拍开酒封,酒气混着麦香漫开,"当年我在白骨谷藏军械,想着总有一天要为谢家正名。"他把酒碗递给林小满,"现在才明白,真正要正的,是北疆的名。"

  林小满接过酒碗,碗底还沾着没擦净的麦芒。

  她举碗时,阳光透过酒液在三人脸上流转:"从此,我们不是谢家人,也不是逃亡者。"她的声音轻,却像钉子般钉进风里,"是北疆的守护者。"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

  三人同时转头。

  只见一名斥候策马冲过田埂,铠甲上的铁片撞得叮当响,马蹄溅起的泥点落在金黄的麦浪里:"安抚使!

  西州急报——"

  林小满的手指轻轻扣住酒碗边缘。

  她望着斥候腰间晃动的信筒,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忽然想起白骨谷里那面落灰的将旗。

  风卷着麦香扑过来,将她的话音卷进了风里:"带他去田边的议事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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