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鞋底碾过王九思府门前的青石板时，晨露还未干透。
她身后跟着陈砚带的二十个庄户，每人手里都攥着粗木棍，木棍上还沾着昨夜黑衣人血渍——那是她特意让人留的，要让王九思看看，寒石村的人护起自己的东西，连血都敢往上泼。
"封门。"她对着门房甩出两个字。
门房刚要喊"这是朝廷命官的宅邸"，阿鲁汗的银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刀身映着林小满冷白的脸，门房喉结动了动，半句反驳都咽了回去。
陈砚带着人撞开正厅门的瞬间，林小满闻到了沉香味。
王九思正坐在罗汉床上喝茶，茶盏搁在膝头，茶烟袅袅升起来，模糊了他鬓角的白发。
他抬头看见林小满，竟笑了："林夫人这是要抄家？"
"昨夜袭我马车的黑衣人，鞋印通到您府里。"林小满走到案前，指尖划过他案头未收的《农政全书》，"前儿您说要帮我修水利，转头就派杀手劫道——王大人的好意，我受不起。"
王九思的茶盏晃了晃，茶水溅在月白衫子上。"林夫人莫要血口喷人。"他声音发颤，但目光却往东厢偏了偏。
林小满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东厢窗下有块青石板，缝隙里沾着半片碎瓷——和昨夜黑衣人腰间虎符的碎片，是同一种釉色。
"搜东厢。"她对陈砚点头。
石板下的暗格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几封密信。
陈砚拆开第一封时，手都在抖："夫人，这落款是潜龙阁......"林小满接过信笺，烛火映着上面的字迹："七月之事乃陛下默许布局，寒石村铁矿需速取。"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原身外祖父留下的毒经残页在荷包里硌着她——原来三年前谢家被流放，连她教村民种荞麦、开铁矿，都是别人棋盘上的子。
"绑了。"她把信笺塞进怀里，"送州府大牢，等京里来提人。"
王九思被拖出去时，扯着嗓子喊："林小满！
你动我就是动陛下的局！"林小满没回头，她盯着案头那盏茶，茶沫在盏里打着旋，像极了京城那些人的心思——表面温吞，底下全是漩涡。
三日后，快马送京的密信还在路上，柳清音的信先到了。
苏婉娘掀开门帘进来时，林小满正对着北疆地图标记新开的药田。
苏婉娘把个绣着雪狼的帕子往她手里一塞，帕角坠着枚铜钥匙："宫里女史托我带的，她说'若真要走，别忘了带上真正的底牌'。"
林小满捏着钥匙，突然想起柳清音刚进谢家时的模样。
那时候这姑娘总跟在谢夫人身后，绣绷子不离手，现在倒成了宫里的女史，连说话都要绕着弯。
她摸着钥匙上的刻痕，突然明白——真正的底牌，该是潜龙阁这些年在北疆安插的眼线名单。
"去马厩。"她对苏婉娘说，"把我藏在草料垛里的账本取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金銮殿上，萧景珩把林小满送来的密信往龙案上一搁。
烛火映着他眉峰，底下跪着的几位大臣大气都不敢出。"若林氏此时请辞，诸卿以为如何？"他指尖敲着案几，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户部尚书擦了擦额头的汗："林氏在北疆经营三年，百姓只知护农夫人，不知朝廷......"
"朕问的是'以为如何'，不是'有何不妥'。"萧景珩打断他，目光扫过众人，"她烧了部分密信，只送关键证据，这是给朕留体面。"他突然笑了，"这女子比朕想象得更懂棋路——知道什么时候该落子，什么时候该收势。"
殿外传来更漏声，萧景珩拾起朱笔，在林小满的奏折末尾批了行小字。
北疆大帐里，林小满站在火盆前。
案上摊着刚从王九思府搜出的密信，她捏起最上面那封，火舌"腾"地窜起来，烧了半页又灭了——这是她特意留的，要让京里那些人知道，她不是只会掀棋盘的莽夫。
"诸位里正，"她转身看向底下站着的人，烛火在她眼底跳动，"潜龙阁的人想抢咱们的地，抢咱们的矿。
可他们不知道，这寒石村的地是咱们一锄头一锄头刨出来的，这矿是咱们用命护着的。"她抓起烧剩的信笺，"今天我把话撂这儿：有些脏事，到此为止。"
底下有人抹了把脸："夫人说咋办，咱们就咋办！"
三日后，朝廷特使骑着快马冲进寒石村。
林小满在村口接旨时，日头正毒，晒得黄绫圣旨上的金线直晃眼。"林氏小满，着留任止戈院协理之职，赐止戈印一枚，代天巡狩......"特使念到最后，压低声音补了句，"陛下说，'朕既设局，便容得下知局之人'。"
林小满接过止戈印，触手一片冰凉。
印纽是头蜷着的虎，虎眼嵌着块墨玉，她指尖划过虎纹，突然摸到道极细的裂缝——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又仔细补过。
夜风卷着麦香钻进帐子，林小满把止戈印搁在案头。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印上，那道裂缝泛着幽光，像道藏着秘密的门。
她摸出柳清音给的钥匙，突然想起苏婉娘取来的账本里，夹着张地图——地图上标着北疆所有潜龙阁据点，最上面用红笔圈了个点，写着"止戈印出处"。
"知局者生......"她对着月光轻声说，指尖抚过印上的裂缝，"但执棋者，才真正掌控生死。"
帐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林小满吹灭烛火。
黑暗里，止戈印上的裂缝突然闪过一丝幽蓝，像极了某种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