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沉甸甸的黑绒布，缓缓盖住了寒石村。
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大多已经歇下，只有零星几点灯火还在风中摇曳，像是疲惫的眼睛，不肯彻底闭上。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灰和晚饭后淡淡的炊烟味儿，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
林小满刚帮谢明渊掖好被角，自己也准备歇下。
这鬼天气，晚上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嗖嗖冒凉气。
她心里琢磨着明天是不是该去后山再多砍点柴，顺便看看那几株偷偷种下的草药长势如何。
日子虽然苦哈哈的，但好歹有了点盼头，看着荒地变良田，看着谢明渊的气色一天天好转，心里头就像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
谢明渊靠坐在炕头，手里捧着一卷不知道从哪里淘换来的旧书，借着昏暗的油灯光看着。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子郁结之气散了不少，多了几分沉静。
他看书的样子特别专注，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书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林小满有时候觉得，这家伙心里装的事儿，比这北疆的风雪还复杂。
“早点睡吧，”林小满打了个哈欠，声音有点含糊，“明天还得早起呢。”
谢明渊“嗯”了一声，目光却没有离开书卷。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村子的宁静。
不是阿鲁汗他们那种爽朗的、带着交易喜悦的节奏，也不是偶尔路过信使的匆忙。
这马蹄声，又急又密，像是冰雹砸在冻土上，带着一股子……杀气腾腾的意味！
林小满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糟了！”
几乎是同时，村口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是铁牛的声音，带着惊恐和愤怒：“——敌袭！北狄人杀过来了！！”
“哐当！”谢明渊手中的书卷掉在了炕上。
他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哪里还有半分病弱书生的样子！
“快！躲起来！”谢明渊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一把拉住林小满的手腕。
但，来不及了。
火把的光亮瞬间撕裂了村口的黑暗，如同无数条毒蛇吐着信子，迅速向村内蔓延。
嘈杂的呼喝声、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刺耳声响，交织成一片，像一锅煮沸了的噩梦。
林小满被谢明渊拉着，刚想往后院柴房躲，就见几个手持弯刀、穿着皮袄的北狄人已经冲到了他们院子外头，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狠得像草原上饿了三天的狼。
“图尔汗！”林小满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认出了那张脸。
就是那个上次跟着阿鲁汗一起来过，眼神总透着一股子阴鸷和贪婪的家伙！
他不是什么使者吗？
怎么会带人来攻打村子？
“呵，谢家的病秧子，还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中原女人！”图尔汗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眼神在林小满身上不怀好意地扫过，“阿鲁汗不在，我看谁还能护着你们！”
他身边一个高大壮实的随从，正是阿木尔，此刻一脸凶悍，挥舞着手里的火把，大声叫嚣：“把粮食和女人都交出来！不然，通通杀光！”
说着，阿木尔一脚踹开邻居家破旧的篱笆墙，凶神恶煞地冲了进去，立刻传来更加凄惨的哭喊。
老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自家屋里跑出来，脸上满是惊恐和愤怒：“图尔汗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和阿鲁汗首领是有约定的！你们不能这样！”
“约定？”图尔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狂笑起来，“那是阿鲁汗那个蠢货的约定！不是我的！老东西，识相的就让开，不然，我先送你上路！”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北狄人已经如同潮水般涌入村子，见人就砍，见东西就抢，点燃茅草屋顶，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红了每个人惊恐的脸。
铁牛怒吼一声，抄起一根木棍就迎了上去，他力气大，一下子砸翻了一个北狄兵，但很快就被另外两个围住，身上瞬间多了几道血口子。
“铁牛！”有村民悲呼。
“保护粮食！快去粮仓！”老村长急得跺脚，声音嘶哑。
这点粮食可是全村人过冬的命根子啊！
林小满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阿鲁汗可能真的不在附近。
这次，是真的大祸临头了。
她下意识地将谢明渊往身后拉了拉，手里紧紧攥住了一根刚刚顺手抄起的烧火棍。
妈的，拼了！
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谢明渊落到这帮天杀的手里！
谢明渊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看着院外那片混乱和火光，眼神冰冷，薄唇紧抿，似乎在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图尔汗，”谢明渊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图尔汗耳中。
“你想要什么？如果是冲着我谢家来的，与村民无关，放了他们。”
图尔汗愣了一下，随即更加不屑地笑起来：“哟，自身难保了还想逞英雄？谢明渊，你以为你还是京城那个才子吗？现在你就是个黥面流放犯！不过……你这婆娘倒是细皮嫩肉的，比我们草原上的女人看着带劲儿！”
他的目光再次黏在了林小满身上，充满了赤裸裸的欲望。
林小满只觉得一阵恶寒，胃里翻江倒海。
她咬紧牙关，眼神冰冷地回瞪过去。
危机，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寒石村，将他们所有人，都卷入了生死存亡的漩涡之中。
今夜，注定是个血色的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