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在火光里泛着冷冽的青灰,林小满的指尖抵着门中央那行古字,掌心能触到阴文刻痕的凹凸。
石壁上的火把被穿堂风卷得忽明忽暗,照得星图纹路如活物般游移——这与她前日在毒经残页里描摹的"星辰引毒图"竟有七分相似。
"这门的星图排列,像极了北狄历书里的节气刻度。"谢明渊不知何时凑到她身侧,指节轻叩门沿,"但中间这串符号......"他从袖中摸出半块炭,在地上画出门身的符号组合,"影脉的古毒术常用数字代指毒性等级,或许这些符号是数字简写法?"
林小满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在寒石村破庙里发现的毒经手札,末页用朱砂标着"三毒成阵,七窍封喉",而这里的符号形状,确实与手札里用墨点代替数字的简笔极为吻合。"明渊,你看——"她指着门首第三颗星纹,"这颗星下的符号,和手札里'九'的简写一模一样。"
"当啷——"
毒蝎杖击地的脆响惊得众人一颤。
老祭司赫连不知何时立在密道口,枯树皮般的脸在阴影里泛着青灰,杖头的毒蝎标本张着钳尾,在火把下投出狰狞的影子:"影脉的核心,是你们能染指的?"他枯瘦的手指抠住杖身,"敢跨进这门半步,老夫的千蛛散能让你们烂成一滩脓水。"
巴图的短刀"唰"地出鞘,刀尖却在触及赫连衣襟时顿住——老人袖中滑出个陶瓮,里面传来密集的嘶嘶声。
索兰攥住巴图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那是千足蜈,沾血即腐。"
林小满的后颈沁出冷汗。
她望着赫连腰间悬着的青铜药囊,突然想起前日在寒石村配鸦胆子油时,李七娘阿姑说过"哑音丹能闭住三息内的毒脉"。
她垂眸摸向腰间的药袋,指尖触到那枚裹着蜡纸的小药丸——这是她专门为应付毒师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阿嚏!"她突然捂住口鼻踉跄后退,喉头发出含混的闷响,"好...好毒的气..."话音未落,她的膝盖一软,直挺挺栽向地面。
谢明渊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林小满倒下时,右手小指微微蜷起——那是他们在北疆时约定的"假作"暗号。
他立刻上前要扶,却被赫连用毒蝎杖拦住:"退下。"老人佝偻着腰凑近林小满,浑浊的眼珠几乎贴到她脸上,"中了千蛛散的人,嘴唇会先泛紫......"他伸出枯枝般的手指去探她的人中。
机会来了!
林小满的左手闪电般扣住赫连手腕,右手从袖中抖出银针,精准刺入他三阴交穴。
赫连闷哼一声,双腿顿时像灌了铅,踉跄着撞向石壁。
谢明渊早有准备,抄起炭块飞速在门上涂抹,将刚才推测的数字符号重新排列。
"咔——"
青铜门发出沉闷的轰鸣。
众人下意识后退,连赫连都忘了挣扎,死死盯着缓缓开启的门缝。
门内的景象让林小满倒吸一口凉气。
整面墙壁密密麻麻嵌着玻璃罐,里面泡着形态各异的毒物:红斑蝮蛇吐着信子僵在酒液里,冰蚕在寒玉匣中保持着结茧的姿态,最深处的檀木架上堆着半人高的古籍,封皮上的"影脉秘录"四字被虫蛀得残缺不全。
而在最显眼的青铜案几上,躺着半卷泛黄的手札,墨迹未干的字迹让谢明渊的手指猛地一颤——那是他大伯谢崇山的笔迹:"影脉愿助我谢家在朝中立稳,条件是每年供奉北疆冰蚕百条......"
"原来当年谢老爷误杀的影脉使......"索兰的声音发颤,"是阿父派去催要供奉的。"
巴图突然"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知道乌勒吉的下落!
他带着北狄新王的密信躲在......"
"住口!"索兰的匕首抵住巴图咽喉,"你若敢毁了这里,我现在就把影脉的毒术抄本送进太医院!
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嘴里的妖术,能治寒毒,能解尸腐,能......"她的声音突然哽住,"能救我阿母最后那口气。"
林小满望着满墙的毒物标本,又看向谢明渊手中的谢崇山手札。
影脉的毒术既能害人,亦能救人——就像她用毒经里的针法解了谢明渊的寒骨散,就像李七娘阿姑用冰蚕粉治好了村里的冻疮。
可若这些典籍流落民间,又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取走《毒经·疗篇》和《冰蚕饲育术》。"她转身对巴图说,"其他书,烧了。"
"你疯了?"赫连突然暴喝,"那是千年的传承——"
"传承不该成为杀人的刀。"林小满摸出火折子,"但有用的医理,该活在人心里。"
火苗腾起的刹那,谢明渊将最后两本典籍塞进怀里。
火舌舔过《千蛛散解法》的封皮,又卷走《蚀骨香炼制要诀》,焦黑的纸灰打着旋儿飘向门口,落在索兰脚边。
她蹲下身,捡起半片未燃尽的纸页,上面赫然写着"以毒攻毒,方为大医"。
千里外的京城,御书房的烛火映着黄绢上的朱批。
小太监捧着圣旨跪了半夜,直到皇帝放下朱笔:"北疆的事,该有个了断了。"
"起驾。"皇帝拂袖走向殿外,"让韩仲扮作驿使,把这道旨意,连夜送进寒石村。"